步入后园之中,晔云起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庙祝的心意。他此前来过几次,庙祝早已看出他畏寒怕冷,虽是露天石桌石凳,但周遭摆了四个火盆,坐在其中,倒也不觉得如何寒冷。
总算丹青还是给他留了几分面子,略微一让,先请晔云起坐了上首,自己方在下首落座。她在燕行关驻守多年,边关苦寒甚于拓城数倍,早已习惯寒冷,火盆一熏,顿时觉得太热,当即脱下身上的墨色披风,交由身后侍女拿着。里头穿着一件月白箭袖袍,绣纹简洁,通身都透着习武者的干脆利落劲儿。
反观对面的晔云起,绒衣虽暖,但也略显臃肿。两人甫一落座,气势上他便输了一筹。白察察毕竟年幼,好胜心甚强,猛给晔云起递眼色。晔云起犹豫片刻,绒衣里头是件单衣,想想还是暖和要紧,没必要逞这个强。
官阶不对等,庙祝虽是主家,却也不能上席相陪,殷勤地替两位斟了酒,便退了下去。
“还未贺晔二公子掌大司徒印,我先干为敬!”
话音刚落,丹青一手执壶,一手执杯,竟向晔云起连敬三杯酒,皆一饮而尽,然后手持空杯看着他。
“多谢。”
姑娘家都喝了,晔云起自是不好推辞,他硬着头皮,只得也喝了三杯。他在谷中惯喝果酒,对于北地的烧酒着实喝不惯,酒又尚未温过,冰冷入肚,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丹青冷眼看着,她心中认定丹泽必定是被晔云起拿住了什么把柄,不得不把司礼台交还给他,而且晔云起贪心不足,竟然还想与丹家攀亲。
“有件事我想听大司徒亲自澄清一下,不知可否?”丹青搁下酒杯,菜都未吃一口,便直接问道。
“大将军请说。”
“燕行关近日忽传流言,说我将与大司徒缔结婚约,不日将举行大婚典礼,并且……”她顿了顿,盯住晔云起,“传说因为大司徒受不得边关苦寒,所以我将会辞去大将军一职,追随在大司徒身边。”
晔云起瞠目结舌,起先听说有婚事的流言,这倒也罢了,想不到居然传丹青要挂印,这不可能是丹泽的意思。
“不不不,我绝无让大将军挂印归乡之意。”他连忙解释,“这其中定然有误会。”
丹青眉毛微挑:“如此说来,你我婚约,并非误会?”
晔云起一时语塞,看眼前这个情形,丹泽压根就没和丹青提过此事,更不用提什么丹青对自己倾慕已久赞赏不已等等言语。她分明是赶回来兴师问罪!看她这身打扮,风尘仆仆,显然是刚刚赶回来,还未来得及进城,就在风雨神庙这里撞上了自己。但凡她能和丹泽先碰个面,也不至于将他置于这般既难堪且尴尬的境地。
“其实,婚约一事,也、也……我也曾再三推辞,但令兄一片赤诚之意……”说到此处,看见丹青目光透出些许异样,晔云起立即意识到这番说辞有问题,忙补充道,“我再三对令兄说,我久居林泉谷,不过是个山野闲人,无才无德,实在配不上丹将军……”
丹青抬手示意他莫再说下去,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甚是冷淡:“大司徒此言差异。丹青虽是女儿家,但在边关打滚多年,混迹军营,也曾风餐露宿、茹毛饮血,早就没了女儿家该有的闺阁之态,自然是我配不上大司徒。”
“大将军千万莫这么说,你虽为女儿家,担当却更胜男儿,令在下钦佩不已。”
其实听罢她的话,晔云起心中不禁升起些许怜惜之意。青丘局势微妙,公良半青丘,公良长在虎啸关,手握二十万大军。拓城铁吾军,丹家掌北军,公良家掌南军,人数各自在五万上下。再有就是在燕行关的丹青,手握十万大军。自从丹川浒误中敌军圈套身死,若不是丹青挺身而出,牢牢掌住十万曒山军,丹泽大司空的位置恐怕已是岌岌可危。她身为女儿家,在家族危难之际,有这份担当与魄力,自然令人敬佩。他此时说出的话,亦是真心实意。
闻言,丹青深看一眼晔云起,目光专注而探究,看得他不由有点不自在。
“钦佩?那我倒是惶恐得很。”她又是一笑,竟起身主动替晔云起斟了一杯酒,执壶而立,目光落在远处皑皑白雪之上,“不知大司徒可否还记得,柔兆三年的盂兰节?”
晔云起面色微微一变,他自然记得。
不待他回答,丹青已自顾自说了下去:“那时节,大司马还是墨易,他问你,若西狄入侵,该如何守住位于青丘西部的鹿泽,你答关闭城门不要应战。他又问你,若西狄一味强攻,守不住城,又该如何。你说应该派人和谈,把鹿泽以西的少洛,晋山都割给他们,请敌军退兵。”
这件事,怕是这辈子都是自己洗不干净的污点了!晔云起暗叹口气。
“我守燕行关这么多年,吃苦受累,为得就是不让青丘寸土有失。”丹青转头看向他,目光如刺,语带讥讽,“所以没法理解,在你的口中,怎么那么随随便便就能将土地割让出去?”
“我……其实……”晔云起还是想辩解两句。
丹青打断他,并不容他有辩解的机会:“你方才问我,你我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我……”
“没误会,只有三个字——瞧、不、上!我瞧不上说出这种话的人!”她直截了当地望着他。
这话颇为伤人,晔云起愣了愣,脑中想起当年盂兰节后爹爹对自己的严厉训斥,那时候既然未解释,现在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