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林泉谷,拓城的秋冬来得更早,几层秋雨过后,凉意沁人。
牛毛小雨细细密密,朱殊北携着一篓子辉山晚桃,从大司空府的东北角门进来,沿着长长的游廊而行,脚步轻而快。
就在他即将拐向通往书斋游廊的一刻,忽被人唤住:“小北!”
朱殊北回首,看见夫人公良桐正立在不远处的月牙门,唤他的人是夫人身旁的侍女。
“卑职参见夫人。”朱殊北忙过去朝夫人施礼。
眼下已入了秋,又下着雨,寒意悄无声息地浸入。公良桐半个脸都拢在细羊毛云肩里,打量了他一番,才问道:“你不好好服侍司空,这一整日都跑到何处去了?”
朱殊北回禀道:“司空知晓夫人胃口不好,特地命我去采摘辉山仙露桃。几十株晚桃都在深山里,费了些工夫才寻到,故而耽搁晚了。”
听闻是丹泽派他专程为自己摘桃去,公良桐面色和缓了许多,连带着语气也轻柔起来:“辛苦你了,你且去吧。”
朱殊北转身愈离开。
“等等……”公良桐唤住他,嘱咐道,“司空大概是想给我一个惊喜,你莫要告诉他遇见过我。”
“卑职明白。”
公良桐嘴角嚼了一丝笑意,由丫鬟扶着转身离开。行至稍远处,还能听见贴身丫鬟的低低细语:“司空大人对您这么上心,夫人真真是好福气……”
在游廊上立了片刻,直至木屐踩上鹅卵石的声音传来,确定公良桐已离去,朱殊北这才拐向书斋。
书斋内,案上的银兽兔形灯烁烁通明,丹泽正在练字,所习之帖正是他的父亲丹扬早年所写的修养贴。自从爹爹丹扬过世之后,每晚申时,丹泽都在书斋中练字,将父亲过往的随笔甚至书信,都拿出来临摹,往往要持续一两个时辰,期间除了随身侍从,无人敢来打扰他。
“公子。”朱殊北在门外轻声道。
丹泽将字帖上“翳外无明”四字写完,方才搁下笔,唤道:“进来吧。”
先将湿靴脱在门外,朱殊北这才推门进了书斋。
丹泽见他衣袍半湿,发丝上也缀着水珠,怔了怔:“下雨了?”他习字时全神贯注,并未留意外间早已下起细雨。
“是,雨下了有一阵子了,辉山那边也在下雨。”朱殊北从背上取下一篓子仙露桃,笑道,“方才我撞见夫人了。”
丹泽从书案后绕出来,从旁边雕螭纹角乌屏风上取了件自己的家常衣袍,递给朱殊北:“先把潮衣裳换了吧。”两人自小一块长大,虽然名为主仆,实则兄弟。朱殊北也不与他客气,拿了衣袍就去屏风后头更衣。
丹泽瞥了眼篓子里头的仙露桃,个个又大又红,缀着水珠子,愈发显得娇嫩,随口问道:“你遇见夫人了?”
屏风后头,朱殊北笑道:“快到书斋时撞见的,像是故意等在那里。我说您知晓她胃口不好,特地让我摘桃去。看样子她是信了,笑眯眯的,还让我别让您知晓。”
丹泽无奈地叹了口气:“风凉雨密的,还守在外头疑神疑鬼,怀着身孕也不懂得当心些。”
换好衣袍的朱殊北从屏风后出来,试探道:“我看夫人这样也不是个事儿,要不您提醒她几句?”
丹泽想了想,终还是摇摇头:“罢了罢了,还是等孩子出来,她把心思往孩子身上一放,大概就能消停些……你今日去林泉谷,如何?见着晔盛了?”
朱殊北回道:“见着了,他推说腰腿上的旧疾复发,已将大司徒印交还给了晔驰。还说晔驰也已重新定了人选,不日将来拓城接任。”
“果然……”丹泽笑了笑,问道,“是谁?”
“晔云起,晔家的二公子。”
听到这个名字,丹泽略颦了下眉头,一时从脑中也找不到对此人的印象:“晔云起?名字倒是有几分耳熟,可这人……”
朱殊北提醒他:“那年盂兰会上,大司马问若西狄入侵……”
话才说到此处,丹泽已然大笑道:“对了对了!我想起他来了!”那已是五百年前的事了,那时节,三狐族之间尚还融洽,盂兰会上,三公皆携子列席。大司马墨易存心想考考在座的小辈,问若西狄入侵,该如何守住位于青丘西部的鹿泽。小辈们,如墨珑、丹泽等人皆提出在防御、粮草输送,包括兵械改良上等等意见。席间独独晔云起未曾开口,呆愣出神,似乎心不在焉,墨易便故意择他来问。晔云起迟疑片刻,竟然答关闭城门不要应战。众人大笑,晔驰尤其面色不佳。墨易又问他,若西狄一味强攻,守不住城,又该如何。晔云起竟然说应该派人和谈,把鹿泽以西的少洛,晋山都割给他们,请敌军退兵。此言一出,举座寂然无声,晔驰面色铁青。
经此一事之后,丹泽便再也没有见过晔云起,大概是晔驰觉得儿子这般懦弱无能,着实丢人现眼,便将他遣回乡野去了。
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晔驰竟然会让晔云起来接任大司徒一职。丹泽靠坐在圈椅上,偏头想了又想,边笑边摇头道:“晔驰这个老狐狸,既舍不得大司徒之位,又舍不得大公子,叫这么个窝囊玩意到拓城来和稀泥。”
“公子,此事对咱们可有利?”朱殊北有些拿不稳。
“有人和稀泥总比没人和强。”丹泽微微一笑,“不急,你忙了一日,去歇着吧。我再好好想想这事。”
朱殊北应了,忽又想起一事,禀道:“对了,咱们青丘这地界换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