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
再过三日就是惊蛰。惊蛰,书上的说法是“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一个人上了些年纪,时间就好像是弓上不得不发的弦,一旦射出去便是回不来了,三年五年尚且是匆匆转眼间,何况是这三日两日的时间,不过这三日却是难熬得很,再有三日,若是这三日段念风再不回来怕是就要回天乏力了。
这世间有万千的人,有万千的事,不过对于一些人来说,所谓的人,所谓的事,超出了自己的视线范围便是与自己的生命不会有交集的。这类人是孤单的,因为孤单,生活的记忆之于他们就像是蜉蝣一般,日子从来好像是断片的,没有连贯性的,丁虞凝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是天蕖宫宫主,既作为江湖上人人敬畏的天蕖宫宫主,便不免要承受这份高处不胜寒,这些年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而且做得也已经很好了,若是换做了二十年前,她绝不会想到自己可以做得这么好,二十年啊,一个人的一辈子有多少个二十年,二十年前的她不过十九岁,生命就好比是一朵含苞的蔷薇,有着无限的憧憬,无尽的幻想,好似可以沿着任意一条轨迹翱翔的鸟雀,直到这飞翔的轨迹落到了苍南谷,她不知道于他而言,她的出现究竟是幸还是不幸,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出现对于自己绝不是好事。
这时,偶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虽是闭目养神,可也清楚这脚步声是谁,她跟着自己也已有二十载了,直到声音近了,她俯身说“您已经有数日未曾休息了”
丁虞凝依旧闭着双目,道“风儿还未回来吗”
路泉道“还没有,不过应该是快了,这孩子做事谨慎,从未出过纰漏”
丁虞凝点点头,道“他确实是个好孩子”
路泉微笑道“只是可怜了心中终究还是有事,不能活得快活”
丁虞凝道“我知道你这话的意思,可是若不是压着他,轻易让他入世,我想他未必能活到今日”
路泉一笑,道“宫主这些年对他虽说严厉,可实则终究是为了他好”
丁虞凝漠然一笑,道“是为他,也是为我自己,为天蕖宫找一个可以用的人,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们……”
“宫主说什么傻话呢”路泉看向她道“您怎会不在”
“我只说如果而已”
“没有如果”路泉看向她,继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爱听,可是一段有太多东西阻隔横亘的情感,如何能有善终,您实在不该再次犯糊涂啊”
丁虞凝此时方才缓缓启开双目,侧身而坐,一手支着头,眼睛虽是睁着的,却毫无焦点,好似在看一切,又好似什么都不配入她的眼,“人事总是如此,既要尝得甘甜滋味,便不免得忍受后来的群峰蛰刺”
路泉摇摇头道“既然你认命,便该彻底地信命,努力了这么多年,终还是如此,何不就此放弃”
丁虞凝抬眼望向她,道“你跟了我二十年,便该知道我的脾气,况且他如今还活着,他既然活着我便不能看着他死去”
路泉这二十年来几乎是寸步不离她,自然知晓,这三日是时间对于丁虞凝,就好像是心上悬在心上三寸的利剑一般,每过去一日,剑锋便降下一寸,若有若无地扎着人的心口,若说上一个十年是为相爱与相思,则下一个十年岂非可作为相守而言,这前后二十年的光景早已将她身上的戾气磨平,变得只剩款款柔情和一颗等待德愈加苍老之心了。
路泉不由得想起丁虞凝初次将他带回来的时候,他已是五脏俱毁,气若游丝,她用尽了内力却只能维持他残存的一口气,众人都束手无策,直到那日白天刃来了,他花了整整三日的时间,在一番妙手施针之后,便让他奇迹般地苏醒,本以为已经痊愈,然而也只是须臾的苏醒后便再度陷入沉睡,白天刃早便告知于她们,此毒阴狠,加之他所受外伤太重,凭他之力,所可以做的也只是稍加抑制,让其安然蛰伏,只是每年莺初解语,微雨如酥之时它便有蛰伏妄动之势,他所配只要,只可保他十年,十年之内他可安然,自那以后,天蕖宫也好,丁虞凝也好,都发生了若有若无的转变,表面看来似乎依旧如故,可是从她选择了小鸠岛为天蕖宫的分处之后,就好像是把自己和天蕖宫也密闭在了这岛上。
此处乃是金陵城与京城交界的一处小岛,四面环山,虽是早春时节,然而此处却毫无一丝落英之色,除去天然的落霞雨雪,青山碧水,竟无半分人工存在的痕迹加以雕饰。而进入岛内,所见的也只是几棵苍天古树,老树与老树藤蔓交错,在树与树之间有一泉瀑布飞泻,不过这泉瀑布不但被密林遮蔽得极为隐蔽,而且水流之下更是一深不见谷底的崖,无人能看得见这谷底究竟在哪,哪怕是站在这瀑布之上怕是也会让人觉得寒意袭人。
叶箮和段念风以轻功打开藏于树洞内的机关术,藏于瀑布之内的是一个一山洞,洞内简陋得很,白天刃站于门口,看到他们二人,不禁大喜“你们可算回来了,那药引子可找来了?”
叶箮道“这是自然”
段念风将锦盒交于白天刃,道“你看看,可是这株”
白天刃小心接过,道“不错不错,我立即前去配药,两位公子既然赶到,那么请两位公子为我护法,在我配药期间万不能受到任何人的打扰”
段念风随白天刃进到洞内,丁虞凝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