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妮打完这一通电话之后的第二天,张妮父亲张长生就如约而至。
张长生虽然是一介村夫,为人木讷老实,但是并不代表他傻或者白痴。
相反,他有着他精明的一面。
他坐下来,喝了一杯护工倒来的水。
看着朱潜转出去了,他才说:“妮子,好多了吧?”
“好多了。”张妮说。正愁不知怎么开口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你肯定有很多话想要问我吧?”见张妮迟迟不肯开口,张长生主动问道。
“啊?你怎么会知道?”
“好歹我也养了你二十多年,自己孩子的脾性,怎么会不知道呢。再说了,既然都抽了血,我就知道,这事情,瞒不住了,你迟早会知道的。”
张妮长大了嘴巴。
父亲的直白和聪明,反倒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爸爸,那就请你告诉我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妮终于有机会问起了自己的身世。
张妮父亲长叹一口气,慢慢道来。
时间,回到二十六年前的一个黄昏。
夕阳西下,夜色即将降临。
路上行人,已经寥寥无几。
周边,到处是蛐蛐的叫声和青蛙的鸣叫。
张长生从农田里回来,走到村口,就遇到了一个丢弃的婴儿,哇哇大哭,很是伤心。因为哭的时间太长,声音已经将近嘶哑。
张长生看着实在不忍心,觉得娃娃大晚上在这里过夜,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野狗叼走,不管怎样,都难逃一死的命运可怜,于是就把她抱回了家。
回到家,两口子打开包袱一看,是一个女婴。里面还有一张纸片写着女婴的出生日期,还有一封短信,信上写着: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才把孩子送到这里,希望好心人收留,将她养大,让她识文断字,将来必定会感念这份养育之恩的。包袱里,还有厚厚的一沓钱。
一万块。
这在当时,是很大一个数目了。
张长生夫妇看着这么厚一沓钱,加上自己家也就只有一个男娃,没有女孩,这女孩白白净净,小脸粉红粉红的,很可爱,就留了下来。
这么多年,虽然艰苦,也没有让她辍学,也算遵守了当初让她上学识文断字的承诺。
当然,也因为有了那一笔钱的支撑。
张妮听着,早已泣不成声。
“孩子,对不起,也许你觉得太委屈了,做我们的孩子。但是,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张长生说。
张妮看着张长生,不知说什么好。
眼前的这一位老人,头发斑白,胡子拉碴,手上的皮肤粗糙得跟松树皮一样。
是的,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虽然张妮还没有做母亲,但是她相信天下的父母都不容易。
养育别人的孩子,更是心力交瘁。
其中的苦处难处,无以言表。
以前,她也曾暗暗埋怨过父亲母亲偏心,不疼爱她,等等。
但是此时此刻,她对他们的只有感觉。
因为在她还是一个小婴儿的时候,她对外界毫无抵抗能力的时候,是这对父母,给了她活下来的机会。
而且,在艰苦的环境中将她养大。
让她读书。
他们的付出,远远超出了那一万块钱的价值。
“我的父母,没有来看过我吗?”
“没有。只是有一年,有人给我们家寄来两套冬装,一套男娃的,一套女娃的。我们家在城里也没什么亲戚,不会有人挂念着我们,想必,就是你的父母了吧。”张长生回忆说。
“东西上面,就没有地址吗?”张妮不死心,总希望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没有。是托人带回来的。我去找带东西回来的人问过,那人说是一个小孩给他们的,也许他们是不想露面,托人转交的吧。”
“那时我多大?”
“三四岁的样子吧。你哥哥五六岁。你们拿到新衣服,高兴得不得了。后来你的衣服被小伙伴放鞭炮炸破了一个小洞,还伤心了好几天。你哥哥呀,硬是去找人打架,帮你报仇,要人赔你新衣服。”
“还是哥哥疼我。”张妮孩子气地说。
这一句话,把张长生也逗乐了。
“其实我们也没打算瞒着你,知道你早晚会知道的。”张长生补充说。
张妮不说话。
“谢谢你,爸爸。”张妮拉着张长生的手,认真地说。
“谢啥哩,这都是命啊。你也别往心里去,该咋过咋过,你要是想找你的亲生父母,我们也不阻拦。”
“我不找,他们都不要我了,我不想找他们。”
“傻孩子,他们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有,从他们留的信件和钱来看,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家,经济条件也是不错的。”
“那也跟我没关系。”张妮倔强地说。有钱有文化,还把女儿扔掉,更是罪不可赦!
比没有文化不懂法律更可怕!
他们简直是没有道德,违反社会公德。
更无耻!
“唉。”张长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叹气了?”
“我养了你这么多年,虽然让你挨饿受冻,也受了不少委屈。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今后的人生能够幸福快乐。这幸福快乐啊,就是不要怨恨。你怨恨多了,幸福就少了,就跑了。人生啊,也就毁了。”
谁说农村人没文化?不懂哲学?
这些至理名言,一般人能悟得到吗?
“爸,你还是个大思想家呢,说得真有道理。”张妮赶紧拍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