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感觉,那就是方觉浅在恢复了记忆和身份之后,变得遥不可及,不露悲喜,完美地符合着世人对神枢尊者的幻想,高高在上如处云端,只可仰望不敢亵渎,威仪八方不似凡人。
只有剑雪在神息之地里见过,一个人坐在抉月墓前喝得酩酊大醉的方觉浅,何等落寞,寂寥。
可笑的是,她的落寞和寂寥,都是不可触碰的,没有人,能再靠近她,温暖她。
山巅之上的积雪总是闪耀而孤寒的,光芒万丈,耀世人目,至凄孤独,且冰寒寂冷。
无人可暖。
也许是出于对方觉浅那场居高临界下言语的报复,也许是殷王闲得无聊的恶作剧,他在神祭日那晚结束了喧哗后,竟没有回宫,而是折身来到了昭月居。
并且,一个下人也没有带。
他打量着昭月居,虽极是清冷但仍难掩当初的辉煌,忍不住啧啧直叹:“该早些来此处寻欢才是,可惜了这么个妙处。”
王轻侯刚回来没多久,正坐在大堂里一人饮酒,见殷王独自前来,轻敛了眉头,想想如今二人这敌对身份,便干脆是起身行礼都懒得做了,只问道:“殷王今日怎么有雅兴,来昭月居这等烟花柳巷之地?”
“你王轻侯来得,寡人就来不得了?”殷王自顾自坐在王轻侯对面,取了杯酒,盯着王轻侯看了好久,最后大笑出声。
“不知殷王在笑什么?”
“王轻侯你知不知道,你初到凤台城的时候,寡人就暗戳戳地指望过,你最好跟你那倒霉蛋二哥一样,突然暴毙。”殷王笑道,“后来我听说你府上有一绝色美人,生性恶毒,寡人对美人一向不知足,考虑了好久要不要把她召进宫来侍侯,但一想到,说不定你就被蛇蝎美人害死在床榻上呢,结果实在是太让寡人失望了。
”
他说的这蛇蝎美人儿,自是方觉浅了。
“在王上您的眼中,怕是所有的美人都不如王后绝色吧?”
“在你眼中,难道不是世间至美都不如神枢尊者眼角一滴泪痣?”殷王好笑地瞧着王轻侯:“但寡人的王后正在宫里等着寡人回去,而你,却连那滴泪痣都只能一辈子回忆了,太惨了,你实在是太惨了。”
“看来王上您对我还是有所不知,我王轻侯之薄情天下何人不晓,一滴朱砂痣,三年五载的时间也就淡了,自有白月光等着我。”王轻侯逞强说着自己都不信的假话。
“真的吗?”殷王明显不信,却道:“那既然这样,想来王轻侯你也就不介意知道,其实今日,神枢尊者连一个奴隶都没有杀吧?”
“你说什么?”王轻侯猛地抬头。“看来,您忘记掉朱砂痣只要个三年五载,而朱砂痣放下你,三五十年都不可能呢,生怕你记着她,挂心她,放不下她,这种事情都不肯告诉你,要瞒着你,让你怨着她,恨着她,唉呀呀,好生叫寡人动容
啊。”
殷王故作姿态,摇头晃脑地叹息,嘴角却全是得意的笑色。
王轻候很清楚殷王是在故意撕裂他的伤口,故意让他流血发痛,故意让他放不下方觉浅,这样浅薄得可笑的伎俩王轻侯一眼就能看穿。
可偏偏,很有效。
因为殷王让他明白,方觉浅,依旧是那个他爱至骨髓的方觉浅,没有因为身份和记忆,而真的变成另一个人。
只是如此,也足以让王轻侯欢喜,那种一阵一阵漫过心头,隐忍发痛的欢喜,怎么会有这样的欢喜呢,一边心痛着,一边高兴着。
他迅速地端起酒杯喝了口酒,掩住险些要外泄的情绪,压着万种陈杂感受,不发一语。而殷王却不罢休,一直盯着王轻侯看,像是要把他看穿,“王轻侯,寡人知道你王家要反,不止反殷朝,还要反神殿,寡人就特别想看见你跟神枢尊者生死相向的那一刻,想想都美妙得不得了,所以不如这
样吧,你去跟神殿作对,反正殷朝好收拾嘛,你让寡人先看个热闹怎么样?”
“您是想看热闹,还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呢?”王轻侯慢声道。“你要这么说那就没意思了,不过也不打紧,寡人就算看不见你跟方觉浅兵戎相见,至少寡人看得着,你跟你大哥兄弟阋墙啊,你王家一向以兄友弟恭,和睦有爱著称,如今看来,不过如此嘛,还敌不过寡
人屁股底下一把椅子呢。”
“看来王上您也未必真像您说的那般坦然,对我王家私事,都这般上心关注,颇为费心啊。”王轻侯不冷不热。“肯定得费心啊,你们可是要杀寡人呢,就是不知,到底是你王轻侯有本事取寡人项上人头,还是你大哥王启尧更胜一筹,夺得先机呢,据闻,你王家智者那谁来着,哦叫江公,江公可是非常看重你大哥的
,瞧来瞧去,你胜算不大嘛。”
“不如王上您把头摆在案上,看看我们兄弟二人,谁的手更快?”
“那多没意思,得看你们自相残杀才好玩,寡人这把椅子,金贵着呢,你们不打个头破血流,凭什么坐上来?”
如此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有的没的话,把王轻侯所有不能多碰的伤口全都狠狠撕了个遍,殷王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回宫。
这说起来,都有点像小孩儿之间赌气一般的玩闹了,这样的小把戏在大阴谋面前,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可就是这样难登大雅之堂的小把戏,生生把王轻侯的心揉成碎瓣,酒杯里的酒水中,都浸着几缕血丝。等到殷王一走,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