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雁飞真的能缓过气回过神来,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眼睛是干涩的疼痛到麻木,嗓子也出不了一点儿声音。她从令羽的怀抱里钻出来,一直被遮住的眼睛乍然看到光的时候还缩了缩。她已经能够站稳不用人扶了,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虽然仍旧刺的她心脏生疼,但是已经能从崩溃之中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上干涸的泪水和下颚处凝结的水迹,她敛了眸光,润了润嗓子,抬起腿向着院内走去。
“进来罢。”在这一刻,她又变成了这个大院的主人,她仿佛是衣锦还乡那样挺直着脊背,即使知道里面再也没有人会带着温柔的笑容来接她回家。她的声音甚至嘶哑到了难听的地步,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去管这些事。
顾雁飞走路的动作不太自然,但是她很熟悉这条大院里的每一条小路,路上的血迹相比于门口的,要少得多了,但是还是随处不在,像是能够无时无刻窥到那血腥又残忍的一场浩劫的边边角角。
她抿着唇角想了想,还是带着身后的三个人直接去了自己曾经住的小院。小院的门关着,大抵是因为没有人住,每日打扫之后就会关好。她住在这儿的时候年纪还不大,因为紧紧挨着顾老太太的院子,所以院落便也不大。推开院门的那一瞬间她似乎觉得自己回到了幼年时候的每一次回家,院内放着躺椅,高大的树木遮蔽了院落里一个角的天空,洒下如墨的绿荫。院内没有血迹,非常干净。
窗明几净,前几日应该才好好打扫过,院内石桌上的小茶壶里面是空的,四个杯盏倒扣着放在壶边。顾雁飞拿起壶掂了掂手感,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拿着壶就往屋后走,她在后院的角落里寻到了一泓引下来的山泉水,先是接了半壶水涮了壶,又接了半壶,回到前院一一将杯子倒满。
“这几日过去……能够烧水的炭火大抵是都熄了,只有凉的,莫要介意。”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润润喉咙,声音听起来好多了,在石桌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她又放下杯盏。
没有人接她的话,三个人的目光都是担心又小心翼翼的,就连刚刚给了她无数安慰的令羽也不能免俗,只是比起脸色难看的尺素和妆迟,他显得镇定,也神态自若的多。可是这个时候让顾雁飞提起话题,是不是又有些太难为她了?尺素和妆迟交换着目光,却显然一时寻找不到合适的句子,院内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偶尔拂过的风声。
“都愣着做什么,是嫌弃这儿没有好茶吗?”顾雁飞手侧边乃至手背的一部分都泛着淤青,拿着白瓷的杯子就更显的触目惊心,只是脸上的神情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看着三个人动也不动一下的姿势,甚至还轻轻抿了抿唇角。
“……怎么会。”妆迟隐约是勉强地笑了,她伸手拿过杯子,放在唇边浅浅抿了一口,或许还是因为略微有些慌张,她开口的瞬间就知道自己选错了话题,“雁飞你……从小到大都住在这儿吗?”
这或许并不是一个好的话题,但是顾雁飞的神情却并没有怎么变,她似乎抿着唇角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顺着妆迟的话题说了下去:“也不能算是一直,七岁以前我都一直住在隔壁祖母的院子里,后来说是年纪大了,才搬了出来。不过在这里也住了很久了——你瞧见那棵梨花树上的伤痕了吗?那就是我练枪的时候剐蹭到了。”
慢慢说着,她的眉眼之间染上柔和却怀念的神色,加上上一世后来的十几年,她已经有快二十年没有回到这里了,但是那些曾经在这里生活所留下的痕迹却并没有消失,即使它们因为时间的消退而有些蒙尘褪色,但在顾雁飞心里,仍旧是最闪耀的光。
而她说完这样的话,却更让剩下的三个人哑然了。她的语调里的珍视,只要不傻谁都听得出,可那么珍视的一切在开门的那一刻就毁于一旦,一定很痛罢?妆迟败下阵来,又转过头去看尺素,眉梢轻挑的目光交流却换来尺素无可奈何的表情,她本就寡言,实在很难说什么话,这个时候,似乎连安慰都只是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顾雁飞看着梨花树的目光收回来,就看见三个人神情各异但总而言之都是尴尬。于是她甚至略微带了一点儿抱歉的笑了笑,刚刚眼眶哭出的那些红彻底被压下去,除了有一点儿肿之外,竟然也再看不出什么了。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帕子,又从茶盏里倒了点儿泉水,细细的把脸上的泪痕血迹和浮尘擦干净,又净了手:“你们没必要小心翼翼的,我刚刚情绪失控,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添麻烦了”这样的语调未免有点儿薄情的冷淡,但是结合刚刚发生的一切,妆迟也觉得能够接受,而与此同时,内心升起的是更对顾雁飞的怜惜,她抿了抿唇角,也露出一个笑容:“这有什么添麻烦的,毕竟……人之常情,是不是?”
顾雁飞只是颔首一笑,却并没有回话。
这个时候,一直坐在旁边一声没出,反而是自从拿了茶盏之后就一直摩挲研究着的令羽突然开口了,他全然没有尺素和妆迟那样想要安慰或者在乎顾雁飞心情的意思,反而是单刀直入的直接问了一个问题:“知道是谁做的吗?”
这话一出,顾雁飞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妆迟和尺素倒是先把不赞同的目光投过来了,令羽轻轻耸了耸肩,唇角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儿邪肆的微笑,但是仔细看起来,眉眼之间有厉色,显然刚刚不是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