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路西行,从闽南穿过,过了广州。李承汜行程很赶,走得很快,一路上通常只是匆匆一歇,很快就启程上路。就连广州这样的大城市都没有做过多的停留。
从广州过去,又开始转向西北,又是群山连绵,峰峦起伏。岭南以西,全是崎岖不平的山路,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山错落有致,几乎就没看见什么平路。一开始进山的时候,还总能遇到小村镇可以投宿,后来连村镇也不见几个,只能晚上搭帐篷。
李承汜这回倒很有人情味,专门给了我一顶帐篷。大概是觉得我已中奇毒,不知早晚了,天可怜见良心发作。
但我还要把仁轩拉进来一起睡,他说什么都不许。仁轩也死活不要进来,只在我门口守着。我无奈之下,只得做罢。
这日来到一个峡谷一样的地方,两旁高峡耸起,中间只留一条羊肠小道,出使的队伍几乎连车子都过不去。仰头望去,但见两侧山崖巍峨对起,犹如缓缓打开的两扇闸门,峰顶直插云霄,望不见头。群峰之间,只留了一线蓝天,头顶时不时有几只飞鸟,就从那一线蓝天之间往来穿梭。
行了一会儿,上了一段坡,前方两山崖之间出现了一座小石楼。也是久经风雨摧残,石楼破败不堪,遍生青苔,上面写着”乌巢关”三字。
仁轩道:“原来到了乌巢关了,怪道这一带地势如此险要。”
我却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地方。李承汜看了那关隘,抬头仰望那高山断崖,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带头从那小楼之下穿了过去。
“当心脚下。”李承汜忽然回头对我们说。
我往下望去,脚下地面湿滑得很,满是青苔,旁边却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山沟。这山沟就在山路旁,只有几步的距离,站在路边向山沟下面望去,但见乱草倒挂,山崖壁立,其下云雾缭绕,竟是深不见底。只能听见山沟深处,有猿声呼啸。
我和仁轩对望一眼,心想这乌巢关果真是险象环生,关前还是两道山岭峙立,关后竟然有这么一道深沟。要是一不小心,连人带马跌落下去,只怕连尸骨都无处寻。
我和仁轩下了马,徒步而行。这路是无数细小石子堆叠而成,很不平整,且石头上湿滑得很,似乎是刚下过雨。经常还有几块大石头落在路边或挡在当中,应该是从两旁山崖上滚落下来的。
看这道路,似乎多年未曾有人走过,已经荒废了。抬头只见山顶之上,一团团云雾弥漫,久久不散。心下不禁诧然:原来这乌巢关内外,竟连天气都不一样,真是怪事。
李承汜也下了马,在前面行着,后面的人小心翼翼地跟随。行了一会儿,地上的碎石却越来越多。李承汜在前面突然停住,只见远处两块巨石相互叠压,恰好把道路堵了个严实。巨石似是从山崖上滚落,十分庞大。石头上已几乎被青苔覆满,缝隙之间,蔓草丛生。一看便知是多年之前滚落此地,已经久久未曾移动了。
车队前进的路就这样被截断了。大家都停在那里。李承汜命阿莫向前面走了一会儿,看有没有通路。
阿莫往前,跑到侧面望了望,回来指着那边道:“那边还有一条道儿,不过是下到山沟下面的。瞧着也不是很好走。”
我跟仁轩对望一眼:这山沟深不见底,下面也不知有什么毒蛇猛兽,下到那里去,岂非更加凶险?想我打小从金陵长大,那是太平无虞、人烟鼎盛的地方,连个高山也没有见过,其余的就全是小山小水小平地。如今见了这云贵的大山深谷,气候湿热,瘴气横行的,早已经心下冷汗直流了。
“那怎么办?难道要回去?”我颤着声音问道。
李承汜看了看我,没说话。转过身,望着这四面的高山,正在犹豫之时,忽听得头顶上高空中传来人唱山歌的声音:
“百鸟飞过万山重,
口口声声叫艰难;
铜罐里头煨猪胆,
先苦后甜要耐烦……”
歌声悠扬高亢,从山谷里来回震荡,不时传出回声。我们都朝上看去,一时之间不禁目瞪口呆。
只见头顶上方,绝壁之上,竟然挂着两个人,均是苗人打扮,正在那儿挂在绳子上荡荡悠悠地自得其乐。他们的位置很高,真是很难想象他们是怎么到那儿去的。他们在崖边的蔓草丛中忙活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那是……那是什么人啊?”我一面看,一面难以置信地问道。
“怕是当地苗人吧,似是在采药。”仁轩道。
“到那么高的地方采药?”
仁轩还没回答,李承汜就高声朝上喊了起来:“老乡亲!请问这里还有没有其他路可以通啊!”
那两个采药的也在崖壁上远远对喊着,但是他们说的话我并没有怎么听懂。
“他们说什么?”我问仁轩道。
“似是说什么此路不通了,要我们绕回去。”
“那往下面的路走哪儿?”李承汜又问道,声音越发高了,在峡谷里传得特别响亮,只听那“走哪儿”三个字来回震荡,反复响了好多遍。
不知从哪儿的山崖上飞起了一只鸟,大概是受了惊,扑腾着翅膀往天上飞走了。
其中一个采药的却开始用官话,回道:“想活命的就别走那条路!那路经过乌巢砦,有去无回!”
另一个采药的却说:“小哥,那路其实也通的!”
李承汜往远处看了看,思量半晌,突然对我们道:“咱们走那条路。已经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