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霖听到李桓的那一句,一阵恶心袭来,差点就没把已经喝下去的汤都给吐出来。她青着脸,瞧着李桓说,“阿惠儿你最近又瘦了,多吃点。”
说罢,她把碗里剩下的那些肉汤全部倒给了李桓。
把吃剩下的倒给别人是非常不礼貌的,但是在李诨家里就没有这个规矩,肉这东西大家一起分享。
李桓瞧着贺霖将肉汤全倒给他,他俯身过去悄声道,“你真不要?”
贺霖看着他,用力的点了点头,“阿惠儿你吃。”
消灭三害里头就有明晃晃的老鼠,要不是怕显得自己不知好歹,她这会早奔出去把肚子里的那些老鼠肉给吐个精光。
“娜古,真不在吃点?”贺昭说道。
“不用了。”贺霖摆摆手。
贺昭劝了几下,见着侄女是真的没有再喝肉汤的想法,也停了。毕竟自家人就有四张口,能填满家里人的肚子就不错了。
吃完,贺霖陪着李桓将碗箸等物洗干净,两个孩子到外头玩去。
“别到那些人那里了。”李诨开口说道。上回侄女生病的事情,他也知道。
那些人指的便是陆威手下的那些士兵,那些士兵们大多数是鲜卑胡人,性情凶狠,要是见着撞到哪个的刀上,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嗯,放心吧,兄兄。”李桓一把牵过贺霖的手,对那边的李诨应道。
夏日的天黑的很晚,还可以见到有人在走动。李桓走在前面,牵着她的手,虽然才十岁出头,但是这个小少年却和那些李诨的兄弟们混得不错的样子。
司马子消路过看见这对孩子,笑道,“这么晚了,阿惠儿带着娜古去哪里呢?”
“我让娜古教我字,屋内看不清楚呢。阿叔这是要去哪里?”李桓话语里带笑。
“哦?”司马子消望着面前的少年,颇有些意外。这个出身在胡虏里的小少年竟然这么努力学汉人的东西,“那你都从娜古那里学到了甚么呢?”他问道。
贺内干娶的是崔家女,这大家都知道,崔氏是士族女,士族女的学识就是比起那些士人,也丝毫不逊色。贺霖自小受到母亲的教导,会那些并不稀奇,但是年纪到底还不怎么大,能学到多少,还不知道。这样一个小娃娃来教另一个娃娃,怎么看都叫人觉得捧腹。
“上回,娜古给我说了战国策。”李桓笑道。
“哦?”司马子消面上顿时浮现出惊讶的神色。这群人手里基本上都没有任何的书卷,这东西比金子还要金贵,而且这群莽人大多也不识货,书卷之类不是弃之不理,就是拿来做柴火用,把他气得不轻。
面前这个小少年,竟然没纸没笔还说自己在学战国策。
司马子消望向贺霖,面前的这个小女儿长得很像崔氏,黑发雪肤,一双眼睛水气氤氲。比起贺内干那副黄发胡儿的模样是好上了许多不止。
而李桓也是长得和父亲像的多。
“娜古也知道背诵战国策?”司马子消身形高大,站在两个孩子的面前,就和一座小山一样的。
世家有一套在乱世如何将家学传下去的本领,家族中女郎郎君会将各种家传的书卷仅凭着记忆全数背下,待到必须的时候口传给后人。
想必崔氏也应该有这样的本领。
“家家曾经教过一些。”贺霖说道。
这话不是假话,崔氏的确教过孩子战国策等古籍,没有纸笔,便用小木棍在沙地上写,一边写一边教。也亏得贺霖并不是真孩子心性坐不住,孩子的记忆其实最好的,凭借着死记硬背,她都能背个八*九不离十,努力的拿着手中的棍子一笔一划的默写出来。
司马子消看向她的眼神柔和了不少,虽然父亲是鲜卑儿,但是母亲出身大家,而且本人也很好学。在这里十分难得了。
“大善。”他拊掌道。
“若是有疑问,可以来问我。”司马子消笑道。
他祖上是被胡人俘虏了的司马宗室,那会胡人入洛阳,公卿奔走如牛羊,被俘获了的司马宗室们自然也换上了青衣,充当仆役一类的角色,为那些胡人们斟酒跳舞。胡人们对这些宗室很是好奇也有戏弄的心思,让他们和胡人通婚,他家也就是那个时候和胡人混在一起了。
不过即使这样,有些人到底还是保留了些许的风骨,家中私底下学汉字,读汉文。胡虏再强也不过是一群只知食荤腥的罢了。
“唯唯。”贺霖用汉语回道。
司马子消眼中的笑意愈发浓厚。
等到他走后,李桓回过头来看着贺霖道,“司马阿叔倒是很喜欢汉人的那一套。”
贺霖听着有些不喜,她手指捏了捏他的手心,“司马阿叔祖上是汉人,诺,你也一样。”
算起来还是陇西李氏,不过李桓这一支早没落几十年了,还不知道李家还认不认呢。
李桓听了,面上的笑意有些减淡,他垂下眼,浓密的眼睫遮去他的眸光,“兄兄说,家里是鲜卑人。”
贺霖听了之后险些一口血给喷出来,她真心不明白李诨是怎么想的,在这世道有个世家出身,总比顶着鲜卑胡儿的名头好听吧?
她突然想起前一段时间遇上的姓刘的匈奴人,她牙根痒了又痒。这匈奴人忙着认刘邦为祖宗,好好的汉人却被胡人给同化了,这叫个什么事!
“好了,给我过来!”她反手握住李桓的手就往那边去,明明就是个汉人,干嘛要自认是鲜卑人?
“今日说哪个?”李桓察觉到她握紧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