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是个下仙,没怎么上过天,对这些事不过略知而已。”

杜可风当初以为这不过是王八老儿谦虚的客套话,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小老儿是真的只略知一二。

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屈芒便醒了,大概是知道屈芒的身份,王八老儿说话明显没了刚才的口无遮拦,都是紧着些凡间俗事在讲。

最后赤毛龟在码头旁的桥洞下将他两人放了下去,之后杜可风和屈芒蹲在桥里又试了试妖术,这次竟然成功地将衣服烤干了。只是到屈芒袖子的时候,稍微有些过火,烧出拇指大的一个洞来,杜可风难得脸红得说不出话来,好在不经意看也注意不到,屈芒便没说什么,只能安慰自己到了城里再买身新的。

“可惜刚才我不在,”说着屈芒摇了摇紫玉葫芦,“不然就能收进去了。”

没想到屈芒会主动提这事,杜可风正要同他好好争辩一番,他之前见死不救是个什么道理。但转眼看见屈芒袖口的破洞,再加上自水里出来后,衣服虽干了但脸上还是毫无血色,想来他应该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只好把疑惑又憋回了心里。

两个清丽的少年就这么在清河镇上不急不缓地走着,引来道旁的少妇们频频回首,路过几家稍微大些的酒楼时,亦有人抛下果食,想来此地民风如此,屈芒对此见怪不怪,杜可风第一回见却很是兴奋。

随手截住一串西域紫葡萄,一旁的屈芒正要拦他,不想晚了一步,那葡萄已经被稳稳抓在杜可风手里了。

不待杜可风反应过来,身边就站了不下四五个遍身罗绮的婆子,为首的脸上抹着极厚的胭脂,一脸惊异地看着他,厌恶得像是生吞了只苍蝇。

“两位相公,我家小姐请您往楼上一叙。”

杜可风看看屈芒,见他都面无表情地点头,也只好对那婆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婆子见他们答应了,也不再言语,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酒楼。

“你怎么就点头了,”杜可风低声对屈芒抱怨道,这种情节他听说书人讲过几回,在戏里常见得很,白面书生往往因为一张丝帕,一块玉佩,一轴画卷便与那深闺小姐生出个情谊来。

只是眼下小姐是个素未谋面的小姐,自己和屈芒却不是那白面书生,大可不必去惹下这一身fēng_liú债。

“这是清河镇的习俗。”屈芒一脸严肃,杜可风猜想可能是他在天上这副模样惯了,下凡来一时半会儿还不适应。

“小道士,修仙讲究得是清心寡欲,你这惹了俗世,动了根基可就不好,我看咱们还是回吧。”说着杜可风转身想从狭窄的楼梯上挤下去,谁知却被屈芒一下子抓住后领,看样子今天这浑水不淌是走不了了。

“楼上有妖气。”

听见屈芒的话,杜可风翻了个白眼,一手扶住栏杆,另一只手大有不把它拍断不罢休的势头,惹得店小二偷偷朝这边望了好几回,“有妖气?那是我身上的妖气还没散完,祖宗,我们先休息休息再出来行侠仗义好不好。”

牢骚还没发完,杜可风整个人就被屈芒半推半就地赶到了二楼,包厢房外,因里面全是女眷,婆子们让他们先等她们进去通报一声。

站在走廊上,杜可风看着泰山崩于眼前还能面不改色的屈芒有些绝望,虽然自己是个成了精的妖怪,然则实在是个不近女色的妖怪,修成人形后第一次同女人讲话,还是先前在河边对着一个老妪,内容是“让一让”。

现在屈芒显然没把杜可风这些情绪当回事,不过,道士嘛,神仙嘛,怕是早就看破红尘了。

这么想着杜可风突然好奇屈芒做仁玉元君时,可曾年少懵懂爱过什么人,但掐指一算,他老人家几万岁的光景,就算年少时爱过什么人,这会儿怕都忘干净了。

由此可见神仙之所以万欲皆空,全是活得太长,动辄上万年,有些实在过不去的坎干脆就忘了。

不一会儿,几个婆子又鱼贯而出,有的请屈芒他们进去,有的去一楼点杀活物,杜可风见自己早晚都是俎上鱼肉,也不好再挣扎,只得走了进去。

房内四平八稳地放着一台紫檀木雕花的大圆桌,桌上早已上了些菜肴,桌旁则坐着两位眸子里含星戴月的年轻小姐,一白一墨。衣衫皆是轻柔的布料,身后又分别各立着两个婆子,婆子们的穿戴与先前的那些又有所不同,妆容都更加精致些,想来应该是贴身服侍的。杜可风跟着屈芒彬彬有礼地同小姐们打过招呼才入座席间,四个人,杜可风坐在墨衣小姐旁边,屈芒坐得稍远,先是笑着谢过了她们的葡萄,才又互通名帖。

白衣的是清河镇白府上唯一的幺女,名唤白念,方才用葡萄砸人的也是她。穿墨衣的是她远房表姐,本家在帝都做官,此次前来小住,姓楚单名一个花字,坐了半天也没同他们说过几个字,冷冰冰的与那名字不太相宜。

众人介绍寒暄了一番,菜也上齐了,婆子们识相得很,安安静静在门外候着,诺大的房间一下便只剩四个人,杜可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屈芒倒是在一旁游刃有余地夹菜,杜可风压低声音对他念叨两句,却被一句,“接葡萄的是你,不是我。”给堵得没了脾气。

直觉告诉杜可风,这顿饭不简单,不是他年少老成,多忧多虑,实在是按刚才屈芒说的规矩,这串葡萄绝不该是掉在自己头上的啊。怎么看屈芒这张脸都要更好看些,难道是白念的准头不行,这个解释倒也算有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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