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上回擅自离京之事!”皇帝似乎打算一次将他所犯的错处全都罗列出来,摇着铁扇继续指责,“身为‘太-子’,只因区区一群刺客,弃朝堂于不顾,将安危抛诸脑后,这难道是该做之事吗?”
“那群刺客和弥幽失忆有关,我怎能不去查清楚?”舜忽然抬头,忍不住反驳。
皇帝摇着扇子的手稍稍一顿,又紧跟着斥道:“即便如此,你至少也该先回报于我,岂能不声不响就跨海追去塔帕兹!”
其实舜之前有吩咐枯荣带话回京,但那时他还不知此人心怀叵测,如今更无法细细解释,只能继续以沉默相抗。
这样消极的态度终于让皇帝生出几分恼怒,收起扇子用力敲了几下桌面,厉声喝道:“这便也罢了,你明知刺客就藏身南岛,为何还要不顾危险,将身份暴露出来!”
这事也皆因尽远身受重伤而起,舜无法遮掩那人欺瞒自己的事实,不愿回话,又听皇帝寒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妄图麻痹对方的判断,引蛇出洞?哼,结果呢?渔村一场惨败!折损了一名高阶巡查员!若不是有我的护符,只怕连你自己都得命丧当场!”
皇帝几乎用了所有力气吼出最后几个字,震得整个书房都一阵嗡嗡回响,却依旧未让内侧墙边专心制药的军官分散出半分注意。
舜随着阵阵回音抖动嘴皮,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动气,此刻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想到那位无名的光修士,心中悔意难当,眼前不自禁浮现出那片夺目的灼烫白光,还有光中消逝的细瘦身影……
说来惭愧,他至今无法得到有关对方更多的信息。圣塔巡查员们超脱于世俗,他们没有姓名,没有过去,只有一个个冰冷的编号。而刻有那位光修士编号的徽记已被他的同伴取走,即使他想去浩如烟海的圣塔档案中查询,也没有任何凭据。
房中一时无人说话,唯有夜曲的回旋音阶在反复滚动。
片刻后,音乐渐入尾声,皇帝终于打破沉默,用比方才更低沉许多的语调缓缓说道:“你要时刻谨记:身为这千年帝国的继承者,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关乎万千百姓今后的安乐生活。如果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他似乎心有顾忌,并未再说下去。舜却完全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无声地点了点头,反思起自己在这连番动荡中的所作所为,一时痴了。
就在父子二人的缄默中,夜曲很快走到尽头,房中回荡起一首较为轻松活泼的舞曲,欢快和弦也将之前的凝重气氛渐渐弱化。
皇帝静静听了一会儿,似乎终于平复下心绪,重新打开铁扇,轻声吩咐道:“我已令警部会同民政局连夜加派人手,稳定城中局面。明日你和几位阁老先商讨一番,定个章程,把收尾之事安排妥当。”
“好……”舜点了点头,这场大乱皆因他而起,自然责无旁贷。
他答应得这么快,皇帝反倒有点不放心,继续叮嘱:“圣塔那边想必冕下会亲自处理,玉王府……就让云不亦先带人去搜查,你专心守在宫中即可。”
“嗯。”
他连着顺从的态度让皇帝的心情渐复,摇着铁扇说起更遥远的计划安排:“春祭之后就要重开天启。今夜这场动乱,已令城中人心惶惶,天启仪式必须万无一失!仪式举行之前,你绝不可再离开京城,听到了吗!”
“我知道了。”天启仪式关乎国运,舜哪有意见,认真答应了下来。
皇帝见他答应下来,终于舒了口气,摇摇铁扇忽然话锋一转,若有所指地问道:“你与尽远之事,我亦有耳闻。既然闹得如此不愉快,不如考虑换个侍卫长吧。”
更换侍卫长?舜脑中闪过尽远那双暗藏了关切的碧绿眼瞳,下意识想要拒绝,皇帝已先自顾自解释起来:“算起来,他跟着你也有十余年了,平日却只随你胡乱任性,从来不知规劝,哪像个尽职护卫的样子。既然你们相处不和,正好趁此换个人选,你觉得怎样?”
舜心中一片茫然,虽然他已多次表示要跟尽远绝交,但要他更换侍卫长……他可当真从未考虑过!
皇帝一句问罢,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回答,自知这小子是不肯答应的了,便低声告诫:“若是不想换人,就尽快叫他回来,也好提前准备明年大典之事。”
舜听父亲不再坚持,也下意识松了口气。
说到尽远,皇帝似乎颇有兴致,随着音乐节拍点了几下铁扇,忽然又问道:“你知道他的身份了?”他起了谈兴,也不等儿子回答,继续往下说:“这事也该跟你说说清楚了……你可知我为何要让一个藏头露尾之辈,担任东宫侍卫长一职?”
舞曲声陡然一抬,舜差点没听清他说的话,尽远暗藏多年的身份此刻已成了他最大的心结,纵然存有疑惑也不愿回答。
皇帝却又陷入停顿,直等到音乐声渐渐平息,才喟叹般吐出一句:“只因为……这全是你母亲特意安排的。”
音乐戛然而止,留下舜沉重的呼吸声在房间飘荡。
母亲……这个词再次从封存的记忆中跃出,却已令他感到相当陌生,就连脑海里那淡雅的紫色身影都不知不觉变得有几分模糊了。
在世人眼中,那位来历神秘的前皇后已于十年前猝然病逝。然而事实真相却是:母亲在一个极寻常的早晨突然不辞而别,没留下任何理由,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