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头去看沉寻,她已经站在距离我很远的地方,转过身面朝前方。夕阳在她的身后无比绚烂,但是透过这些缤纷的流光,我看到了写在她背影上的孤独和难过,看到了时光在呼啸寒冷的风中,从她的身体里贯穿过去,我看到沉寻流失在我漫长的生命中,湮灭在我的记忆里。
沉寻的神骨现在已经在我身上,所以她会像普通人一样,慢慢死去。于是我没有伸出手,我告诉汐朝,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能够和自己爱的人一起走向衰老,当我想起那漫长而浩瀚的生命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一种深刻到灵魂深处的寂寞,因为我要眼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离去,然后孤独地去思念。
汐朝没有多说什么,手指轻轻一拂,唤来了一阵暖风,然后盘旋在身边的花瓣飘向远方。她转过身朝着花瓣飞往的方向走去,背影变得朦胧,我听到飘渺的声音,她说,听白,我们还会再次见面的。
冬月初一,九九消寒。
那天夜晚沉寻用一根树枝当作星杖,静静地站在高耸的断崖边。
残月悬挂长空,凄冷的光芒零碎地泻下来,那抹洁白的身影如同一缕孤独的幽魂。那些沉寂的繁星突然开始闪烁跳跃,命运的轨迹渐渐地隐现出来,交错繁密,错综复杂。我知道沉寻是在使用相星炁术占卜卦象,我曾无数次见过司莹用炁术创造出这样的场景,然而这一次星河汇聚出的蓝图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诡异,因为每一处都暗藏杀机,然而杀机重重之中又隐现一丝微渺的希望。
沉寻占卜结束之后我走到她的身边,她没有转身,笼罩在背影上的月光悲伤而破碎。风吹来她的声音,我听见她说,三衣教的白衣僧人常说,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她向远处张望了很久,最后幽幽地对我说,哥,云鸿山庄将有人陨落。
三天后,有人给我送来一封书信,上面写着,冬月初六,云鸿山庄。义侠除魔,洗净你的咽喉,带上你的剑。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其实正邪已无法分辨。诸心不仁,以正邪为谎。不过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初六前一天,我在沉月湖畔看到远处突然大火冲天,那里的天空和浮云都是火光笼罩的红色。我在大漠之后再一次看到了被烧成红色的天空和云上亡灵的面容,起火的地方是云鸿山庄。
当我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经吞噬了整个山庄。山庄的门口,有五个黑衣蒙面的杀手。我看到那些逃出来的佣人纷纷被他们的刀砍断脖子,剑刺进他们的胸膛,他们的鲜血溅洒出来,溅在刀剑上,溅在杀手的眼睛里,迅速被大火蒸发,最终变成白色的雾气。
然而我已不能杀人,蔷薇和浣花已经被封在了祠堂里,永久的封禁。
带头的剑客发现了我,对其余四人喊,魔头在此,一起上。
那四个蒙面人一齐冲过来。那名剑客突然出手,招招阴狠毒辣,一击毙命。
然后他们倒下去,像是一棵树一样砰然倒下。我记得最后一个人倒下去的时候,他的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他慢慢转身,用沙哑地声音问,大......大哥。为......为什么?
剑客冷笑说,剑只能属于我一个人,诛杀魔头也只能是我一个人。
他听到剑客的回答,眼睛的神情突然消失。但是他扩散的瞳孔死死地凝视着他的大哥,或许他从未想过这一日,竟会死于自己人手中。
我问剑客,书信是你给我的?
他回答是,他说,书信只是疑障,只怪你自己太蠢。殊不知我们的目的是为了今夜的突袭。
剑客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我面前,火光将他投射成一道阴影。他冷冷地问,殁鸦,你的剑呢?
我说,我已经不是殁鸦,他也都是普通人,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他笑了,笑声残酷,他说,一日为魔终身为魔,他们与魔为伍就得死。正邪不两立,殁……
但他的这句话没有说完,他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因为突然有一截剑身从他的后背洞穿过来,那是一朵鲜红的蔷薇。
错琴站在那里,蔷薇剑握在手中。
在饮血,滴血。因为它饮的血太冷。
但是,错琴也在那一刻死去。我听到了血在风里喷洒的声音,我看着她割断了自己的咽喉,用的是那柄蔷薇剑。
剑在悲鸣。
剑上的血,似乎是它的眼泪,那么妖娆,那么冷艳。
剑是会哭的,剑有心。它哭,因为它饮的血太烫。
错琴临死前一直拉着我的手,用慈祥而无法释怀的目光注视着我,她说,云鸿山庄也毁,剪鸿和我的妹妹已经不再,我活着再无意义。
直到她的手指再也无法握紧,直到生命的痕迹从她眼中消散,我看到了沉睡在这具身体里的荼蘼花魂飘然远去。
我站在大火里,看着它越飞越远,最后消散在了苍穹的尽头。我奔跑到后山的悬崖上,让大风凛冽地从我身体里穿过,掠过我的面容带走泪水。我对着阴暗而低沉的天空,对着莽莽苍苍的岭海,对着迷蒙的山岚,悲泣地呼喊,错琴......错琴......
我回想起风雪中那抹孤单的身影,回想起那双在黑夜里秋水般的眼眸,最后泪流满面,它们肆无忌惮地流下来,浸满脸庞,也浸满了沉寻的掌心。我的心里一阵阵空洞的忧伤,我凝视着沉寻,问她,我保护不了她,也保护不了你,我是一个废人。沉寻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