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樱花林没有下雪,这里的冬天总是要来的迟一些,所以和煦的阳光依然在林间自由自在的奔跑。
沉寻一直坐在我身边俯身看着我,目光忧郁而破碎。当我们目光交汇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匆忙掩饰的迷乱,沉默了很久之后,她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给了我一颗玉石,玉石的颜色血红艳丽,宛如荼蘼的红色花蕊。
我将玉石放在手心,却突然四散成了点点星火,宛如滴水般的没入肌肤。一股电流忽然从掌心漫延开去,流窜进身体中,紧接着分叉成好几道支流,激烈奔腾得如同湍急的河流。那些流水,似乎从记忆的长河中漫延出来的,深处埋藏着一块块破碎的画面,它们深沉,古老而漫长。我看见了那座频繁出现在梦境中的悬崖,飞鸟破鸣,在脚下留下一道孤影,鲜花遍地,如火如荼。一个人白衣胜雪的年轻人从迷雾里走出来,那么近的走到我身边,我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剑一般的眉,星一样的目,长发飞舞,衣袂飘飘......
树荫下发出樱花伤逝的声音,沉寻在我眼前清晰起来,她失神地凝视着我,从她迷离的眼神中,我分辨不出她此时的心情到底是失落或者欣喜。她捋顺了我额前零散的头发,若有所失地说,听白,你是浅滩上的蛰龙,现在是你重新腾空飞翔的时候了。
此时,在心里流淌的那条巨大的河流更加汹涌了。我问她,这是汐朝让你交给我的?
沉寻转身逃开我的目光,淡淡地说,那颗玉石是汐朝用灵炁凝结而成的契约,她说你不甘臣服于命运,纵观天下,那些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人,无一不是拥有足够实力的。
樱花已经伤逝了一地,她说完之后在破碎的花瓣里缓缓回首,睫毛上落满了浅浅的花的粉末,晶莹的瞳孔里,仿佛也沉睡着花的精魂。她走过来亲吻我的额头,脸上的笑容如同一阵舒展的清风,她对我说,哥,你知道吗?我所有的梦境里面都是你在苍穹中自由翱翔时的样子。
灵隐寺的时光如那缭绕淡淡的香火,不染尘嚣。我们过着仰望浮云细数星光的日子,过着花开月明清心寡欲的日子,大风总是浩浩荡荡地吹过去。我的头发似乎也已经忘记了岁月,变得越来越长,而记忆中,那些灵炁的法咒也都越发清晰,有时候我曲起手指,就可以随意的激荡起一阵清风,卷起那些枯叶和花瓣吹到沉寻的脚下。我不喜欢像冰尽他们那样,将灵炁凝成凛冽的风,因为我的清风不是用来杀人,只是单纯的想为沉寻吹走眼前的阴霾,为她驱逐寒冷。我能感觉到灵炁在身体里流动的痕迹,如生长在头顶上的那三千烦恼青丝,不分黄昏与黎明。
再一次见到汐朝的时候,她正坐在湖边,倚靠在一棵树叶凋尽的枯树上,抬头望着高远深邃的天空。浮云正流动,飞鸟穿越山头,我看见了一袭不染些许尘埃的白色长袍,长袍包裹的,是一副翩若惊鸿的身姿。汐朝的笑容永远如孩童那般,干净而明媚,她走到我面前,对我说,听白,好久不见。
我拾起一片落在肩膀上的枯叶,我说,汐朝,听说义侠下了诛杀令全力诛杀阴阳家的门徒,荒国为了阴阳家不惜动用两仪宫四象堂的炁师?
她看了看身旁的一块巨石,然后召唤一阵清风吹净了所有的灰尘,舒展的面容忽然出现了一丝愁苦,她说,炁师对于荒国皇帝来说至关重要,因为他们掌控着皇帝的生死,然而这次动用如此大的代价,并不是为了阴阳家。
我心中一片诧异,然而我还没有问出口,汐朝认真的凝视着我,对我说,听白,是为了你。
为什么?
我坐在她身旁,心中的疑虑更深。
汐朝举起手,弯曲了一下手指,手指间闪耀着光芒的刹那,我们面前一棵屹立不倒的苍天大树被狂风拦腰折卷上了半空。她又收回灵光,指了指不远处那棵正在凋零的樱花树,光芒将它覆盖之后,光秃秃的枝丫上竟然重新开放出鲜艳的花朵。我看得入神,她却垂下头,她说,现在荒国皇帝就像这棵垂死挣扎的樱花树,他需要靠修为高深的炁师日夜为他输送灵炁,才能够活下去。灵炁是一种先天能量,人间的侠灵对灵炁的领悟还太过浅显。修为高深的炁师可以将灵炁变作任何他心中所想之物,也可以利用灵炁的能量缓解死亡来临,延长寿命,只是终究是无法长久。
我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美丽的忧郁,我问,那我能做些什么?莫非我可以拯救他的生命?
听白,对不起,四象堂之上还有两仪宫,只有两仪宫的两位宫主才会掌握全部情报,我只是偷偷看过太阳堂的卷宗,上面只有一段话。
上面写了什么?
昆仑绝巘,下通九幽,上达玄天,阴阳无道,生死奇书。
我撕开手中的落叶,问她,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汐朝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一道惊雷破开天空,大地之上突然出现一片亮白,汐朝抬头仰望着苍穹,我们陷入了一片沉默。我凝视了她在风中飘舞的长发很久很久,最后我问,汐朝,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云朵里是不是积压了太多的雪花,它何时才会落下来,何时才能覆盖掉大地之上所有的伤痕。
我向她面朝的方向望去,恍惚间想起那座屹立在记忆中的城池,想起那缠绵悱恻的烟雨和纷纷扬扬的大雪,像晶莹的绸缎,像一座座柔软延绵的山丘。我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