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篇只举喜怒哀乐四者,只是举个大纲而已。其实从里面发出来底,当然而然,无所拂于理者,都是和。
释氏之论,大概欲灭情以复性。李翱作复性论二篇,皆是此意。翱虽与韩文公游,文公学无渊源,见理不明莹,所以流入释氏去。释氏要喜怒哀乐百念都无,如何无得?只是有正与不正耳。正底便是天理,不正底便是人欲。
大抵中和之中,是专主未发而言。中庸之中,却又是含二义:有在心之中,有在事物之中。所以文公解中庸二字,必合内外而言,谓“不偏不倚,无过不及,而平常之理”,可谓确而尽矣。
中庸
文公解中庸为平常。非于中之外复有所谓庸,只是这中底发出于外,无过不及,便是日用道理。平常与怪异字相对,平常是人所常用底,怪异是人所不曾行,忽然见之便怪异。如父子之亲,君臣之义,夫妇之别,长幼之序,朋友之信,皆日用事,便是平常底道理,都无奇特底事。如尧舜之揖逊,汤武之征伐,夷齐之立节,三仁之制行,又如视之思明,听之思聪,色之思温,猊之思恭,与夫足容之重,手容之恭,头容之直,气容之肃,及言忠信,行笃敬,居处恭,执事敬等类,论其极致,只是平常道理。凡日用间人所常行而不可废者,便是平常道理。惟平常,故万古常行而不可易。如五榖之食,布帛之衣,万古常不可改易,可食可服而不可厌者,无他,只是平常耳。故平常则自有不可易之义。其余珍奇底饮食衣服,则可供一时之美,终不可以为常。若常常用之,则必生厌心矣。
程子谓“不易之谓庸”,说得固好,然于义未尽,不若文公平常之说为明备。盖平常字包得不易字意,不易字包不得平常字意,其实则一个道理而已。游定夫谓“中和以性情言,是分体用动静,相对说。中庸以德行言,是兼行事,相合说。”
礼乐
礼乐有本有文。礼只是中,乐只是和,中和是礼乐之本。然本与文二者不可一阙。礼之文,如玉帛俎豆之类。乐之文,如声音节奏之类。须是有这中和,而又文之以玉帛俎豆、声音节奏,方成礼乐。不只是偏守中和底意思,便可谓之礼乐。
就心上论,礼只是个恭底意,乐只是个和底意,本是里面有此敬与和底意。然此意何自而见?须于宾客祭祀时,将之以玉帛,寓之以笾豆,播之于声音节奏间,如此则内外本末相副,方成礼乐。若外面有玉帛钟鼓,而里面无和敬之心以实之,则不成礼乐。若里面有和敬之心,而外面无玉帛钟鼓以将之,亦不成礼乐。
礼乐亦不是判然二物,不相干涉。礼只是个序,乐只是个和。才有序便顺而和,失序便乖而不和。如两个椅子,才下得失伦序,便乖戾不和。如父子君臣兄弟夫妇,所以相戕相贼,相争相斗,相仇相怨,如彼其不和者,都缘是先无个父子君臣夫妇兄弟之礼,无亲义序别,便如此。
礼乐无所不在,所谓“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如何离得?如盗贼至无道,亦须上下有统属,此便是礼底意。才有统属,便自相听从,自相和睦,这便是乐底意。又如行路人,两个同行,才有个长少次序,长先少后,便相和顺而无争。其所以有争斗之心,皆缘是无个少长之序。既自先乱了,安得有和顺底意?于此益见礼先而乐后。
人徒见升降裼袭有类乎美观,铿锵节奏有近乎末节,以为礼乐若无益于人者,抑不知释回增美,皆由于礼器之大备,而好善听过,皆本于乐节之素明。礼以治躬,则庄敬不期而自肃。乐以治心,则鄙诈不期而自消。盖接于视听者,所以飬其耳目,而非以娱其耳目;形于舞蹈者,所以导其血气,而非以乱其血气,则礼乐之用可知矣。
经权
用权须是地位高方可。经与权相对,经是日用常行道理,权也是正当道理,但非可以常行,与日用常行底异。公羊谓“反经而合道”,说误了。既是反经,焉能合道?权只是济经之所不及者也。
权字乃就秤锤上取义。秤锤之为物,能权轻重以取平,故名之曰权。权者,变也。在衡有星两之不齐,权便移来移去,随物以取平。亦犹人之用权度揆度事物以取其中相似。
经所不及,须用权以通之。然用权须是地位高方可,非理明义精便差,却到合用权处亦看不出。权虽经之所不及,实与经不相悖,经穷则须用权以通之。柳宗元谓“权者,所以达经也”,说得亦好。盖经到那里行不去,非用权不可济。如君臣定位,经也。桀纣暴横,天下视之为独夫,此时君臣之义已穷,故汤武征伐以通之,所以行权也。男女授受不亲,此经也,嫂溺而不援,便是豺狼,故援之者,所以通乎经也。如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此经也。佛肸召,子欲往,则权也。然须圣人理明义精,方用得不差。
权,只是时措之宜。“君子而时中”,时中便是权。天地之常经是经,古今之通义是权。
问权与中何别?曰:知中然后能权,由权然后得中。中者,理所当然而无过不及者也。权者,所以度事理而取其当然,无过不及者也。
论语从共学至可与立,方可与权。天下事到经所不及处,实有碍,须是理明义精,方可用权。且如武后易唐为周,张柬之辈于武后病中扶策中宗出来。胡氏管见说武后乃社稷之贼,又是太宗才人,无妇道,当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