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十安自知会犯下大忌,当时却仍是执意此举,所以此刻仍然垂首跪地不起。
云霁放松的就跟散了骨架,一把跌坐在易十安身前,忽然歪嘴调侃,笑道:“废物,你是要给我上坟还是要跟老子拜堂呢。”
易十安仍然埋首跪地,发出的声音细哑幽鸣,仿佛不是他的:“我藏了私心,应当领罚。”
云霁本是想哄他开心,听易十安这回答有气无力,心中嗤笑一声,好生无趣,半身靠住墙壁,问道:“当日在洗泉峰发生了什么事?”
话音出去许久,易十安的头才动了动,细长的双睫微微一颤,挡住了湿润的瞳色,唇角缓缓挪动,轻轻絮道:“当日我与师兄们出外准备归门,半路却碰上翼遥这魔物。”他的伤怀有气无力,顿了顿,又道:“他杀了好些师兄,许是见我腰间玉牌,便将我掳上洗泉峰。而后定是有师兄万幸没有遭难,拖着重伤回门禀告了我师傅,师傅便立刻赶往洗泉峰营救我了。”
云霁道:“这么说,方清奇是被翼遥所杀?”
似乎云霁这话中事实又重勾他往日颠心裂骨之痛,易十安瞬的双拳紧握,青白手背挛筋暴起。
当日自己四肢皆被折断,被翼遥抓到洗泉峰的情景,不需回想,那一幕幕早已刻在了他这双眼珠子里。
翼遥一进山门把他扔至一旁,眼不眨的杀了山门前半数的弟子,大声呼喝钟情的名讳。直到杀光门前另外半数弟子,鲜血染红浇透了山门前“洗泉峰”三字,在峰里一并修行的摘一才露了面。
翼遥几番言语羞辱摘一,摘一面目虽冷厉,言行却不为所动。翼遥一爪便要扼断易十安喉颈之时,方清奇急急赶来才与翼遥交上手。
只不过十余掌,方清奇便受了重创。
翼遥一边折磨濒死的方清奇一边口口声声怒要钟情出来见他,不管易十安如何哭天喊地,拖着断了筋骨的四肢疯狂在地面蠕动爬向摘一叩首求救,求他先让钟情出来相见,求他救救自己师傅.......
可摘一,仍然只是一副冷厉,仍然不愿让钟情出面。直到翼遥丧失了最后一丝耐心,一掌拍向伏地的易十安。
密室中,易十安不由得耸肩抽泣起来,说道:“那一掌本是拍在我身上的,师傅却为我硬生生的挡下了,师傅......师傅,魔物那一掌,师傅连半片烟魂都找不到了......”
他说完已泣不成声,眼中泪珠滴答滚地。那时在洗泉峰,他磕地的头已肉烂血流,地面那些因粘染他鲜血而粘合在一起的大小沙砾,随着他每重磕一次头,便愈加放肆的镶嵌进他额间红血烂肉里。
面对翼遥的强大,他一生中第一次滋生了惊慌恐惧,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弱小与无能。
可他绝不死心,他怎么能就此放弃!当他揣抱最后一丝明光,迎来的,却是摘一的无动于衷……他一边哀求、一边不断回望濒死的方清奇。
那一刻,他对世间的痛苦与无助有了极致理解。同时,也有了一生之中永生也不能原谅自己弱小和无能的理由。
仍然工整跪地的易十安,茫茫然然,失魂失力,轻轻低低的一丝声,道:“若我......若我不是如此无用,也不会任这魔物如此拿捏在手,累及师傅性命。”
云霁大致了然,原来翼遥将方清奇同样拍的魂飞魄散,刚才易十安才会有此一举。抬眼望他,道:“方清奇以命护你,可不是想看你这般没出息的样子。”
易十安似乎早已透彻:“我明白。”他口气淡的轻的就像是口中脱力哈出去的一口温气,说完顿了一刻,双颊泪又如雨下,才把肺腑中所有揶藏的话吐了出来:“虽然从翼遥那魔物的口中我大致明白了他们之间到底存在何种恩怨。只是......当日我有过一丝怨恨,为何摘一仙人只是冷眼看我师傅受尽折磨,为何玉湛仙人迟迟未有出来相见,若是......若是他们能早一步,只需早一步,就一步!或许我师傅,我师傅也不会......”
云霁唇角微微一扯,眼中阴光生寒,送去一个冷笑,想说怨恨生憎是理所当然,抱着这份怨恨让自己一夜之间成长,谁让你痛,谁剐你的肉,你就在他身上百倍千倍、一丝一寸的讨要回来。
可当他再次深望向易十安一眼,想起当年在仙剑大会结界中那个又呆又蠢的少年......轻轻冷哼一声,收回眼神,最终把那些话烂回了肚中。
果然,那个在云霁眼中蠢动冒泡甚至生恨的易十安还是那个易十安。他抽泣一声,又缓缓道:“境由心转,相由心生,那翼遥不过是杀人取乐泄愤的魔物,我却因师傅的受难牵怒于他人。只是时至如今,我依然对摘一元老有所怨恨。”他说完头垂的更低,声语更细,垂了地面两滴泪,幽幽道:“我.......心中有魔。”
“就因为这点小事?”云霁彻底放松身子,双手交叉在脑后,倚在璧面,沉了口气,道:“若是有人对我师傅见死不救。”他故意把连幼薇说成“师傅”二字,以便他理解。弯身慢慢伏向易十安,一张脸尽是骇人的阴鸷,声线压的低沉锐利,道:“只要是在场的人,不管有无能力,我都要杀光他们,只要我一不高兴,甚至他们的家人,哪怕是攀得上一些关系的。”他顿了顿,为了证示自己说的不是玩笑,口语沉的不能在沉,极近咬牙:“一个都不能活!”
易十安猛的抬眼惊望向云霁,显然被这话打断了心中不安念想。
“魔?”云霁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