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走亲访友的行人个个春风满面,喜气洋洋,就他们身后的随从们也因为上京而欢声笑语着。可马轿里的两个人,却是互相拥吻互相哭丧着脸。自古多情伤离别,此情此景正是:
执手相看泪眼,
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
暮霭沉沉楚天阔。
此去经年,
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
更与何人说。
海棠已经哭成了泪人,她却想到另外一诗,更是伤情: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凡事三思而后行,绝不可以逞强。听见没?”尚琰摇着她,一遍一遍关照她。
可海棠只顾哭着:“你不回来我就死给你看!”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却不敢往深里想,只怕自己想太多,想出噩梦来。
“我怎能不回来?”尚琰拥紧她。我走都不想走!
“早点回来。”海棠又一改温柔的语气,把脸紧紧偎在他胸口,真是一刻都不想和他分开。
尚琰使劲点着头。
还没到长乐门,远远就看见王府浩浩荡荡的队伍开赴了过来。两辆马轿,前面是王妃娘娘和罗娟,后面是邓妃娘娘和石英,尚烈骑着高头大马随行在侧。前面护卫,后面辎重队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绵长一里多,目测至少三百人以上。
何以如此多的人?尚琰心下顿生疑虑。北元过来的贡品贡银他不过用了六十人就绰绰有余,就算带上家眷,行李,一应物资,百人也足够。不明白父王想干什么,只是眼下他也没有心思想这些。
王妃拦下他们,着两人送海棠回去,让尚琰直接跟她上路。尚琰说什么也不肯,一定要亲自送回海棠。双方僵持不下,尚烈骑着马过来,不耐烦道:“到底还走不走?”
王妃只得令人把路让开,朱开就驾着马轿朝城里奔去,随行他的人紧随其后全跟了过去。
凝香阁还没开市,马轿绕到后门,正巧吴妈妈和几个没去处的姑娘都还在。尚琰把海棠托付给吴妈妈,又说了一许多叮嘱的话。
“在妈妈我这就放心吧,担保殿下回来,海棠是白白胖胖的。”吴妈妈不停得拍着胸脯保证,好像尚琰交给她饲养一头猪一般,只是两个人也无心再玩笑。尚琰紧紧抱着海棠,怎么也吻不干她的泪。
“你记住,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若没有你,我活着跟死了没有分别。若你愿意我死,就不要回来,不要管我。”海棠用一口生气赌住心底的悲痛,恶声恶气得对尚琰说道。这不是要挟,却真的好像生离死别。海棠好怕他一转身,自己再见不到他。就像自己当初在家赌气吞下药丸的时候,不曾想那竟是与爹爹娘亲的永诀。这种感觉真是教人好害怕好害怕。
“事情一完我就回,我每天都给你写信。西安是我的家,你又在这儿,我岂能不回来?还有好多好多的地方我还没带你去,等我回来,我们踏遍西安,行遍四野。”尚琰搂过她,临行了才发现,自己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跟她说。不过,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眼下不过分别三个月,漫长人生里一晃就过了。尚琰一遍一遍安慰她,哄着她。
门口的随从一直在催促,海棠被华月陪着回房去了,尚琰这才上了马轿走了。
海棠忽然感觉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失了魂一般,什么劲也提不起,什么事也想不动。华月就一直陪着她,说着话,告诉她那天两个闹事的人果真不是好惹的。高个子姓严名珂,果真是汉中府知府的公子,他妹妹就是赵山川的正妻。另一个矮个子是他表弟,据说他父亲也是一名武将,在甘肃镇当官。
华月说,那天那两人被关进牢去,衙差见是九胜捉来的人,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各自打了二十大板。后来严珂父亲得知此事,托了赵山川来求情。赵山川在府里摆了和事酒,她和吴妈妈也去了。那两人被打得椅子都坐不得。虽然吃了和事酒,但严珂一直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他一定要连本带息收回去。看他那样子,不像会善罢甘休。
海棠“哼”了一声,说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做了那么多缺德事,报应是早晚的。”抬头看到华月手里在缝制一件男人衣裳,便笑了一下,“可是李乐师的?”
华月红了一下脸,点了点头。说是本来年前就该送他的,却一直不得闲没做好。过几天要去他家吃饭,便想着赶紧赶出来。
“你俩倒是挺快。”海棠打趣道。看着华月的针脚工整麻利,真是羡慕。想她绣的那腰带,她自己都不好意思示人。不过尚琰说反正系在里面,他自己看着喜欢就行。
“可有你们快?”华月笑着回敬道。
海棠仰面躺倒床上,想起这几日的甜蜜缠绵,羞起脸又咯咯笑了起来。
中午吃饭,大家围坐一席,吴妈妈开了一坛子酒,给每人都斟上。静月不在,大年三十就给九胜接回府去过年了。剩下的人里,盈月自不必说,早就无家可归。华月因为她和刘青亭的事,她父母也早与她断绝了来往。其他几个姑娘也是有着自己的难处只得留在阁里。大家都掩饰着自己的伤痛,把酒言欢,也喝得个个面潮泛红。吴妈妈最乐,她当场甩开袖子,舞了一曲。引得姑娘们能哼得哼,能唱得唱,一席饭大家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