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发冷了,假山边的南天竹也是越发红焰似火,腊梅也已枝枝挂满了花骨朵,正含苞待放。海棠想起西安秦王府里的寒梅园,去年此时正是花团锦簇。而尚琰更是为她大开端礼门,为她置办宴席,还为哄她吃块羊肉花尽心思。可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梅花依旧迎寒风。
海棠伫立在院落里,抬头看向天空。清冷,孤寂,泛白,点点飞雪轻轻扬扬飘落而至。海棠伸出手,那雪花便如湿泪般滴落于掌,寒彻心扉。想起华清宫里,与尚琰的百般恩爱,交织缠绵。满眼里,还都是尚琰的爱,唇齿间,也都是尚琰的吻。可是,爱,爱到极致,伤,又伤到极致。犹如火与冰,灼烧与寒凉。这种交替的煎熬折磨直教人遍体鳞伤,支离破碎。
旧锦衣卫衙署的地牢里,罗娟破了羊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等石英威胁牢管,若是出了人命,淑太皇太妃怪罪下来,谁都吃不了兜着走。牢管这才慢悠悠得进宫禀了恩惠,得了懿旨再去太医院请太医。等太医再互相推却后,差了个小医官和医女漫不经心得下到地牢来,罗娟已经痛死过去好几回了。
小医官和医女都才进太医院不久,生养孩子的活,他们也只能依书搬抄。罗娟疼痛难忍,血流不止。小医官二人忐忐忑忑,手忙脚乱。还好,还好,折腾一晌午,孩子终于给拉扯出来了,还是个男婴。
可罗娟却已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大家看着一地的血水,小医官只怕她没命活下去,临走时让牢管盯紧一点。罗娟含糊得说着要见尚琰,牢管大发慈悲,禀了牢头,便把尚琰带了过来。
想想这是囚禁之后第一次的相见,却眼见是最后一面。尚琰顾不得罗娟身上的血水,抱过她来就失声痛哭:“都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你不用受这般苦。是我对不起你。”
罗娟轻轻摇摇头,想摸摸他的脸,手上却一点力也没有。尚琰就握过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却使得两人两手都是泪水。
福兮?祸兮?原来这真不是自己该承受得命格。若是当年自己没有那一点荣华富贵的欲念,没有应了王妃的请求,现在是不是也嫁了某人为妻,平淡无奇得过活?罗娟望着尚琰削黄的脸颊,眼眸里的痛惜,努力挤出一丝笑来。指尖轻轻抚着他的脸,用尽气力地说道:“我想叫你尚琰,不是表哥。”
尚琰使劲点点头,罗娟就把泛白的嘴唇张成“尚琰”地喊他。嫁给谁也不会有尚琰这般为人疼为人爱的心,自己奢望而来的姻缘此刻想来是多么美好。她曾经有多少次羡慕海棠直呼尚琰的名字,有多少次嫉妒尚琰为海棠落泪。如今,自己也做到了,她好高兴。
“带大我们的孩子。”罗娟张大嘴巴说着。尚琰这才把婴孩抱上手,好瘦小的孩儿,跟猫一样。
“可是自己的孩儿呢,我竟当爹了。”尚琰哭着,亲了亲啼哭不止的婴孩。
“尚琰,你心里有过我么?”
“怎么会没有?你是我生命里第一个女人。”尚琰诚恳地说道,又搂过她去。可罗娟是该有多轻,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堆裹着衣裳的棒槌。尚琰这一刻才恍悟,罗娟是有多坚强,才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度过这摧残人性折磨心志的十个月,坚持着把他的孩子生下来。尚琰哭着想把她抱紧一点,可稍一用力,罗娟痛得身下又是一股鲜血流出,脸上更是煞白。
“你能亲亲我么?”罗娟涣散的目光里飘过一片云彩,那是养心湖边尚琰拥吻海棠的炽烈。
尚琰便俯下身吻她,可罗娟嘴里一口浊气,尚琰只敢轻轻点了一下。罢了,罢了。幸福总是一瞬间,美好也总是传说。罗娟摇摇头,把头垂了过去。
尚琰再也顾不得一切,紧紧抱着她,恸哭起来。而猫儿一般的婴孩,也没挺过三天,就哭着寻着他的娘亲去了。
尚琰心如死灰,想着自己一事无成,穷途末路。失去敏敏不够,还要失去妻儿。想自己从来没有善待过罗娟,却让她为了自己丢了性命。尚琰用头撞墙,把脑门磕得一片血肉模糊。可脑海里闪过海棠与自己的点点过往,那都是他贪恋着的爱与回忆,痛与牵挂,直教他痛哭流涕,自我折磨,却又不敢真的堕进死亡。
消息传到福宁宫,淑太皇太妃又气又悲。进了福堂,再不出来。允炆恩惠来了,也不见他们。海棠也跟着窝在里面,手里狠下劲地抄写着经文。她恨尚琰,恨罗娟。可是若不是罗娟,也许这一劫该应的人是自己。如今,倒像是罗娟替了自己的死。
海棠一边恨着罗娟,一边又谢着她。而尚琰,真是把你千刀万剐都不够,可自己千疮百孔的心却又丝丝透着几分悲悯。尚琰,我真是恨死你了。海棠手里不停地抄写着,眼泪却也不停地流淌着。
允炆着了恩惠把罗娟连同她的婴孩一起葬到王妃一块。又把秦王他们四人移囚到地上,关到了一处。秦王在地牢这大半年,悲愤交加,身子骨早已松垮了下来。言语寡淡,性情也温弱和顺了许多。
如今四人患难与共,倒也比以前富贵时多了些亲近和善,更像了一家人。石英念念不忘给尚烈生个孩子,可是一想罗娟,又只得作罢。尚烈还是喜欢刻字,不过更喜欢写来欣,志坦。可怕石英看到生气,只敢偷偷手指头上比划着。
尚琰把心沉下来,还是一如既往地打坐。他请牢管给他寻了心经来,每日默诵。为王妃,为罗娟,还有自己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