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回来后,府里热闹了很多,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拜访。毓敏就被锁在了天井里,小石头陪着她。说是陪,其实两人也是各顾各的。小石头不开口,不与她说话,手里只拿着布衫做针线。他在指尖上穿针走线,轻快飞舞,直令毓敏匪夷所思。而她自己也只得抱着书本,看累了就看看天,想想尚琰,想想允炆哥哥,还有燕王那不可捉摸的眼神。
尚琰的眼睛是深邃而多情的,每次看着他,不由得就想要他的拥抱亲吻。而他也总是教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而允炆哥哥看着人的时候,总有一种威严像是震慑着你。但是,你一旦揭开他面具,就会发现他内心的柔弱。就如手里的书,首页用牛皮纸厚厚包裹,撑着门面,但里面却是轻薄易碎。
想起那夜在乾清宫,毓敏原以为允炆哥哥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可看情形,却好像并不是。当她自报名姓时,她看出允炆哥哥的惊恐,难不成他以为自己是去找他索命的么?毓敏笑笑,那层牛皮纸揭开了才是她的允炆哥哥,不然那人只是大明的皇帝。
可是燕王,也许是他身份的缘由,好喜欢说教,好喜欢教训人。上过战场了不起么?整天把人说得井底之蛙,就他最能耐,唯他独尊。毓敏心里暗暗把他贬斥一顿,一时高兴,放声大笑起来。小石头赶忙跑到她跟前,把她往屋里拉。
“知道了。”毓敏不耐烦地甩开他,收起笑容。现今的燕王行馆加上自己,总共才八个人,怎么可能?毓敏思前想后,觉得燕王应该在别处还有府邸或者手下。不然,她偷跑出去那天,是谁通知的燕王?还有是谁去苏州跑得腿?燕王如何知道她那么多的事?而最可疑的,燕王居然比允炆哥哥先知晓她的身份,也先知晓她要遇到的事。
真是深藏不露,深不可测啊!毓敏不由得又一阵心慌。不过燕王对自己好像也没有恶意,只是他眼里偶尔有些许含糊暧昧的神色,直教人很不舒服。但凡男人对女人,除了父女是不是都有这样的情愫?毓敏摇了摇头,还是似懂非懂。
想尚琰总是把“喜欢敏敏”挂嘴边,那种感觉真是暖心。事事以她为重,以她为先。只是,他为何要和罗娟成亲,还洞房,生孩子?每每想到这,毓敏脑子就像被打了结,怎么都转不出来。
“敏敏,我不能没有你,不要不理我。”这是尚琰最后一次和自己说得话,现在想来,感觉他有好多苦衷,好多无奈。可是当时,自己真的好气愤,好痛恨。如今,罗娟已经死了,尚琰还在牢里困顿度日,自己也不知能活到哪天。不知燕王的机缘,天时地利人和是什么时候。真的好想尚琰,好想偎在他怀里,听他傻傻的蠢话,由他吻噬自己的灵魂。
毓敏想着想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憋坏了?”燕王开了门进来,走到她跟前,看着她说道。燕王久不在朝上,朝廷里什么盘综错杂的关系,乱七八糟的事务都随着他回府的脚步接踵而至。燕王自个也好喜欢大家对他众星拱辰,百鸟朝凤的感觉。每每一来人,他就唾沫横飞,口若悬河,任何事都要说尽一二三。所以只得委屈一下毓敏了。
毓敏苦笑一声。比起坐牢,这点委屈算什么。不过,燕王也不是把她藏得谁都不见,有个叫道衍的僧人,就引荐给了她。每次道衍过府,燕王就会在内堂置上地席,焚上香炉,沏上一壶洞庭碧螺春。三人盘腿而坐,或论道或对棋。
毓敏不喜欢听燕王的夸夸其谈。每每燕王一论起事来,毓敏不是掩着口打哈欠,就是手里去摆弄旁边物件。燕王只得笑着聊些奇闻趣事,才能吸引她巴眨着眼睛,安分听一会。倒是道衍喜说阴阳五行术数,毓敏甚感新奇神秘,爱听得很。
这天,三人在内堂,毓敏侍候着他俩对完一局棋。外面下了雨,道衍也不便告辞。他即起身走去窗前,看着如注的冬雨,嘴角忽然挂起一串阴笑来:“可又要沉了。”
毓敏听见,不明就里,以为他又看破了什么天机,直求他道个明白。道衍看了看燕王,见燕王没有阻止的意思,便说道:“和尚说的是皇城里的紫禁城。”
毓敏心上一惊,急问:“如何?”
道衍这就坐回蒲团,煞有介事地说了起来。原来紫禁城是在燕雀湖上填湖而造。
纵观历史,任何一朝开国的帝王都是从北方开始建立政权。而大明的开国皇帝却是由应天自南取天下,可谓古往今来第一人。于是先皇就在应天开创基业,修建皇城。只是最初的皇城只有豆腐大,随着先皇不断地扩充疆土,直至一统天下,皇城也得以扩展,有了今日这般规模。
早期的皇城后方是燕雀湖。先皇以为填湖造城,万事大吉,殊不知那湖底是熔岩的沙漏,不管用多少巨石木桩人殉,最终还是要下沉。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先皇打造的紫禁城,宽广雄伟,富丽堂皇。自是四方归化,八面来朝,可是因为地基下沉,却出现了前昂后洼,前突后凹的势态。这在风水上可是大忌。
“杨小姐可知应天最早的名称么?”道衍说着说着,卖了个关子。
毓敏想了想,回道:“金陵?”
燕王看着她,冲她一笑,点点头。道衍却又问她:“金陵源自哪里?”毓敏摇了摇头。道衍这才又娓娓续道。
早在两千年前春秋战国时期,当时的应天乃是石头城,地下地上石岩重重,经常有熔岩喷发,地气旺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