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伯离世之后,新接手义庄的人把他草草埋在了小树林边上。丁衙役和温衙役就在原地置了祭台,请了个僧人来念经。毓敏让他们把官邸里那棵海棠移栽了过去,又亲手挖了个坟帽,郑重地行了大礼,磕了三个头。想着若不是田伯的那对夺命还魂丹,埋在这里的就是自己,而田伯又何须惨遭迫害枉死。可这种悲痛这种怨仇该与谁倾诉,与谁清算?
毓敏将自己写的心经一页一页丢进了祭火里,又找来镰刀,一把一把割去小树林里的杂草。陈春筱羽要帮忙,她一概不许。看着眼前这些树,都是尚琰亲力亲为一棵一棵栽种。自己听他说得时候不以为然,可如今身在其中,才知道这是凝集了他多少心力。而自己除了逃得快躲得远,竟是这样不闻不顾,没心没肺。
毓敏咽着泪水,那记忆深处尚琰与自己的点点滴滴,都渐渐清晰明动了起来。可是没多一会,杂草才除了一小片,自己却已是腰酸背痛,握镰刀的手也起了水泡。筱羽急忙上前劝阻,扶她到田埂歇一下。“我真是没用,这点事都做不好。”毓敏恨起了自己。再一想允炆给的期限,只得自嘲一番,令刘相楠找了人来一起除割。
忽然有人在里面发现了一只草龟,足有茶盘那么大。背壳纹路深刻,坚硬无比,敲上去“铛铛”响。大家七嘴八舌估约着没有百来岁,也有七八十。毓敏看着它,它也昂起头对视,一点也不害怕不认生,好有灵性的样子。毓敏甚觉惊奇,若是尚琰在,一定欢喜的很。本想把它就地放生,可见好些人垂涎的目光,毓敏便让陈春抱起,她要带回宫去。
真是人多力量大,不消半日,小树林里很快拾掇得清爽了很多。只是毓敏仍不愿离去,又差人把树枝枝桠修剪了一番。每天消磨在这里,怎么都不够。她甚至有念头在旁边盖个小小茅草屋,永生守在这里。每天念经诵文,养龟除草,看日出月落,听雨打风吹。残缺人生,能为爹爹娘亲,为她的杨府守一方净土,何乐不为?
可是,一想到尚琰,想到骄阳,终究还有牵挂,更有那爱恨纠缠的允炆令她断不了尘纤烦恼,不能由她自主。第四天的时候,朱莫言安排了回程,可毓敏迈不开脚。毓敏有心拖延着,她真想狠狠心不再踏进京师一步,激怒允炆休了自己或是干脆赐了白绫,一死了之。可是临行前允炆的叮嘱,允炆的亲吻,又教她无法割舍。更何况还有邓里长他们的奏章,自己应下的承诺。
毓敏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五天天未亮,一起来又去小树林走了走。徘徊几许,换了一身骑装,把奏章带上。让朱莫言挑了六名护卫和自己一起快马骑行回京,娉婷、筱羽陈春和其他人马轿随后。
朱莫言直说不妥,可也架不住毓敏的一意孤行,只得从了命。令他没想到的是,毓敏上了马,跑起来比他们铮铮男儿还利索,稍一放松他们就落下很多。一行人,只在常州的驿馆稍事休息换了马,一路都在飞驰而奔。可既如此,五百多里路,赶到京师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等进了紫禁城,戌时都快过了。
允炆在乾清宫里批着奏章,看着景公公挑着灯烛里的灯芯,叹了口气。景公公急忙安慰他,路程远,娘娘明日一定回。
“就寝吧。”允炆吩咐道。刚站起来,大门口传来“韵贵妃娘娘回宫”的信报。允炆急忙奔过去,正迎上风尘仆仆的毓敏。见她一身英姿飒爽,却又满面灰尘。允炆什么也不用说,一把拥进怀里,喜极而泣。
“离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毓敏不算迟归吧。”毓敏笑道。
“傻丫头,朕想你,想早点见你,可也没要你如此赶路。这下可又成了朕的不是,要朕心疼不是?”允炆哽咽道,久久放不开怀,只抱得毓敏喘不过气。允炆随即令人置了浴桶,亲自侍候她浴洗。
毓敏羞下脸,看着允炆一脸的殷切诚恳,只好却之不恭。顺便将奏章呈给他,和他说起事由。允炆看罢,笑道:“这两件事朕也有所耳闻,今年也正着手去办。”说着,跟她道起渊源。
建国初期,百废待兴。放眼全国,的确只有江南鱼米之乡这块地最为富庶肥沃。而边防重镇屯驻的军队当时也未开垦出军田,所有粮食都靠地方补给,而江南那一小块地方的补给就占了百分之八十。“若没有江南,只怕大明无法维系生存。江南的百姓的确承载了太多太多,他们的功绩应该永载史册。”允炆不置可否地说道。
“不过,经过这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军队的军田早就能自足自给。也是时候解了江南百姓的束缚,还他们一个公道。”允炆说着,心里即有了决定。毓敏欢喜得一下子从水里站了起来,要行礼谢恩。可话还没出口,就发现自己赤身**,赶紧护胸又窝进水里。诱得允炆坐在浴桶边,忍不住朝她伸过手去。
“还有一事呢?”毓敏捉住他的手,娇笑道。
允炆这就只得又继续说起寺庙之事。他说他也很清楚先皇对僧人的感情,只是没想到这些年寺庙发展得如此迅速庞大,僧人更是鱼龙混杂。他也正打算清理取缔一部分,对僧人追加约束。只是免赋税的土地,不可能一日收回,那样势必会引起恐乱。
“这得一步一步来。看着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却也关系国策命脉,关系天下苍生。朝廷任何一个细微的决策下放到全国,都会牵动到天下的每个人。此事要做个长远的计划,先限制,再缩小,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