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回来后,毓敏睡了一觉,醒来已近黄昏,想起梦里的人却是久久不得平静。想着他一路如何行宿,想着他该到了西安。想着他安葬他妻儿的模样,那是自己再无法妄想的身份。想着他见到秦王府凝香阁会如何,是不是又多愁善感悲春悯秋了?又或是遇到旧识,会不会听闻到一些不利自己的传言?
瑞姑姑端了汤药进来,可毓敏嘴里苦苦的,不想喝。瑞姑姑这就又去拿了一碟蜜饯,让筱羽来侍候毓敏梳洗。毓敏缓缓起了身,想见骄阳。瑞姑姑只好又去一趟公主房,正巧骄阳尿了裤子,啼哭不止。见宫人笨手笨脚,瑞姑姑呵斥了几句,亲手给骄阳擦洗换衣裳。
毓敏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那跟着去西安的心一时收不回来,还在虚无缥缈地游荡着。端起汤药抿了一口,却感觉药里有一点甜丝丝。正想一鼓作气喝下,身后的筱羽忽然大叫一声:“等下。”吓得毓敏差点撒了出去。筱羽仔细看了看汤药,也觉得与以往不同,颜色偏黄了一点。可是这几天药方没改,而且都是她自己去御药房抓的。
“药不是你煎的么?”毓敏问道。
“本来一直是我。这不姑姑打发我做别的去,她看着的。”筱羽回道。
“那她没看住?被人做了手脚不成?”毓敏心有余悸,自己刚刚喝了一口,也不知道有没有毒,一时害怕了起来,“等她来了,问问她。”
“先不要。”筱羽低声道,“瑞姑姑这几天心事重重,可也说不上哪里不对。”
正说着,屋外传来脚步声,筱羽急忙把药倒进茶盅里。瑞姑姑进了门,毓敏接过骄阳,一时也不得主意。瑞姑姑扶毓敏去贵妃榻上躺着,收了空碗就出去了。
毓敏传召了何太医,让他查看汤药,筱羽也把瑞姑姑倒掉的药渣偷偷收集了回来。何太医尝了一口,又闻了闻,在药渣里翻找了一番,果真被他找到药方之外的一味东西。那是一种极其细小碎末的花蕊,是催人滑胎的藏红花。毓敏的脸霎时白煞了。
“幸好娘娘只是服了一口,尚无大碍。”何太医给她把了脉之后,说道。
是谁下得黑手?宫里宫外那么多嫉恨她仇视她的人,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是瑞姑姑。毓敏让他们退下,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黑暗里。思前想后,良久,毓敏想起自己当初从轿辇上摔下时,燕王抱着她一路回毓秀园,瑞姑姑紧跟其后。燕王说得话,瑞姑姑应该是听见的,可长久以来,她却只字未提。
如果瑞姑姑不是袒护自己,难道是袒护燕王?毓敏心里一吓,整理了一下心绪,令瑞姑姑进了房来。
“跪下。”毓敏喝厉道。瑞姑姑便垂着头跪在了她面前。毓敏咬了咬牙,想尖厉嗓音,可话到嘴边却又哽咽了自己,“我以为这宫里头,待我最好最与我交心的人是姑姑。却不知姑姑竟要害我?”
“奴婢从不曾想过要害娘娘啊。”瑞姑姑张皇道。
“藏红花是何人与你的?为何要谋夺我的孩儿?”
瑞姑姑急忙匍匐跪倒,颤声供认道:“娘娘身子不好,这一胎恐怕要伤娘娘的命。奴婢为娘娘着想,才私自斗胆下了藏红花。”说着,已是声泪俱下,“奴婢在这宫里二十多年,早将自己随了老天。有饭吃饭,有衣穿衣,早没了自己的心神。是娘娘让奴婢重新感觉到人的滋味,对生活重新有了奔头。奴婢爱护娘娘的心,求娘娘懂得。”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与我说实话?”毓敏耿起脖子,撇过她的灼灼其词,高声道,“你是要护他?他是你主子?”
瑞姑姑这才惊慌失措地抬起眼看向她。
毓敏原不过是猜测,想诈她一下,可看着她秘密败露的眼神,一切都给验证了。心里的悲恸一阵一阵袭来,伴着孕儿的恶心,直想把肚子里好的坏的全都吐个干净。可毓敏吞了下唾沫,还是把一切都强压了下去,又用冷笑武装起自己。只听见她说道:“你转告他:我杨毓敏几次死里逃生,这副破皮囊早就无所稀罕。这个孩子是我欠了皇上的,我一定要生。若他再这么咄咄逼人,我杨毓敏可是什么都豁得出去,我一定会和他玉石俱焚,鱼死网破!”
“娘娘这又是何苦?”
“闭嘴!”毓敏凶神恶煞道,望着眼前犹如亲娘般呵护自己的人,怎么也接受不了她也是一直戴着面具,会背后给自己捅刀子。毓敏深深叹口气,问道,“他是如何收买的你?”
瑞姑姑低下头,一声不吭。
“说啊!”毓敏满腔怒火道。
瑞姑姑眼泪扑簌直落。原来她是燕王正妃徐妃娘娘的远房表亲,当年徐妃选了她做妾媵。只可惜成亲时,她染了风寒未能成嫁。燕王和徐妃婚后去往北平,便把她送进宫给了淑太皇太妃。
毓敏坐在椅子上,握不紧的手心颤抖着渗出滴滴汗来。半响,她才轻轻说道:“所以我和燕王的事你全知道?”
瑞姑姑无力地点了点头。
“你也认为骄阳是他的孩子?”毓敏哭着问道,见瑞姑姑又是点头,气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只是为他而照顾我,只是为了得到我的孩子,而从未对我有过真心实意。你们全把我当成了傻瓜!”毓敏狠狠地骂着“傻瓜”,泪水跟着泉涌而出。
“娘娘,奴婢从来都是真心待你。”瑞姑姑也痛哭了起来,“王爷也是真心待你的啊。”
“闭——嘴!”毓敏躬起身子,歇斯底里喊叫着。
瑞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