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琰却仍是黑白颠倒,夜里精神抖擞,通宵达旦得看书。那些故事早已烂熟于心,可他每次重读,都自动抹除记忆,都如初读一般,一门心思得在书里寻找敏敏的痕迹。天一亮可又昏昏睡去,他不想见母亲,不给人探望,一遍一遍只在梦里与敏敏重逢。可敏敏的模样总是五岁那般天真烂漫,他再想一探究竟,就会看见海棠。看见她眼里的狡黠,唇里的虎牙。
为何是她?尚琰翻个身,门里一片白光投射进来。这门如何开着?尚琰正待喊人,忽然看见他床头椅子上坐着个女子,手里正捧着他的书。尚琰恍了神,一时不明是梦里还是梦外。
“表哥你醒了?”女子甜甜地喊道。
“谁是你表哥?”
“我是罗娟。”罗娟尴尬一笑。她是昨晚到的,王妃把她安顿下来,跟她说了一宿的话。说起她父母与自己的渊源,让她与尚琰以表兄妹相称。又说尚琰如何记得他俩小时候的玩耍,经常提起她来。只是这些年碍于定了亲事,不便与她来往。现在可好,命中注定的缘分,跑都跑不掉。直说得罗娟腮红泛潮。这不一早,她就来探望尚琰,却不料他还在沉睡。看到他一床头的书,就捡了一本看了会。
我管你是谁呢?尚琰这下可清醒了,直对着门喊“碧玉,缃玉!”几人赶紧进来,尚琰就破口大骂:“谁让你们放生人进来的?连个门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明天把你们全打发了出去!”
这指桑骂槐的,罗娟这才初进王府,初见尚琰,哪里吃得消?她吸着鼻子就跑了出去,差点就当场哭了。这种感觉就像荡秋千,被人推上了天空,却不料绳子断了,摔了她四脚朝天。这下真是让人笑话死了。
王妃听说了,也没想到罗娟这般大大咧咧,刚来就自个闯去了尚琰房里。可比她还心急?王妃哭笑不得,过来安慰了罗娟一番。直说尚琰病糊涂了,过几日,熟络了就好。
这下,尚琰更是白日不起,一天到晚都关紧房门。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白天黑夜,只要醒了就看书,看累了就睡。饭菜递进来,饿了就吃一口,不想吃就一直摆着。整日浑浑噩噩,昏昏沉沉。王妃来看他,不睡也装睡。罗娟来,更是闭门不开。
这日,可又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了琴声。可是敏敏在唤他?尚琰坐了起来,侧耳听着。一声很清脆,一声又很低沉。一支曲子续续断断,不明不白。尚琰正不知所谓,忽然发现自己房里的筝不见了。只一刹,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尚琰“嚯”地一下就起了床来,衣衫不整,脚上赤溜着推开门就寻着琴音,往后面罗娟房里冲去。正巧九胜来望他,见他这般,急忙跟了过去。碧玉几个也手里拿着衣裳鞋子一路追了过来,另外又差人去禀了王妃娘娘。
尚琰一进门,果然就看见罗娟正在弹拨着他的筝。“谁让你动我的筝?”尚琰指着她的鼻子直嚷道。
罗娟吓得赶紧站了起来,不知所措。那筝是王妃送来的,说是尚琰喜欢听,让她练一练。
后面的人都跟了进来,尚琰直叫人把筝搬回去。那是他给敏敏做的筝,那筝只可以给敏敏用。王妃进来,拦住搬筝的人,对尚琰说道:“不过就是一台筝,给谁不是给?”
“母亲你当我死了么?那我就死给你看!”尚琰歇斯底里地说着就去撞门柱,幸好九胜在旁边拉住他。尚琰试图摆脱他,可他身子哪有九胜强壮。九胜双手死死抱住他,他就动弹不得了。
王妃原来还想争一点自己的脸面,一见尚琰这般,什么也顾不得了。只好让人赶紧把筝送回去,又过来劝儿子。
尚琰直推开她,用尽力气叫喊道:“母亲你若是再动我房里一件东西,我一样死给你看!”说着又要撞门柱。他是想起了他的玉函,想起敏敏十几年来写给他的信。满满的一橱啊,可都被母亲一把火灰飞烟灭了。
王妃这就哭起来,又要说她如何怀胎十月辛苦得来的他,怎么就这般不懂母亲的心?罗娟赶忙过来扶着她坐下,她这会才渐渐明白王妃说得一切,不过都是王妃说。尚琰心里根本没有她,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这么一想,心里也不免憋屈的要哭起来。
“我懂母亲的心,可母亲又何尝懂我的心?”尚琰仍在自己的悲愤里不能自拔,“倘若我死了,我只求母亲把我身子送去苏州跟敏敏葬一块。我就是爱她,我就是要她!死了也要在一块!”尚琰说着,也恸哭起来。房里的下人也都陪着哭了起来。
只有九胜还算清醒,心里一直“啧啧”个不停,不知那杨毓敏如何的国色天香竟让尚琰这般痴爱痴狂。可惜红颜薄命,不然她嫁进王府,自己兴许也能有机会一睹芳容。
这门里的人都各怀心事哭着难过着,而门外却有两个人捂着嘴乐得合不拢,那是邓妃娘娘和石英。自从罗娟进了府,她们背后直道又来了个胡人,而且还是个不上流的胡人。相貌平平,个子矮小,比尚琰可低了一个头去。要家世没家世,要身份没身份。谁都没想到胡人千挑万选竟这般没品味没眼光。
这下可好,秦王府世子妃若是这样一个人,别说在皇亲国戚里脸面扫尽,就是只在西安也要被人笑话死。难不成秦王府要成胡人窝?将来他们若生了一屋子胡人还如何是好?
再看今日这情形,胡人窝里还真热闹呢,这寻死觅活的样板竟比戏台上演得精彩的很呢。两人好一阵毁谤贬低,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