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漫长而艰辛,万物蛰伏于土地,而人亦然,众生皆苦。他就快要死了,但是没有人会在意,因为死的人太多,在这逃荒的路上,每天都有人饿死,活下去才是奇迹。
无尽的饥饿感伴随着死亡的恐惧,笼罩着这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杨无忌,他多想活下去,因为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父亲,他还未完成母亲临终的嘱托。
可是他已经一周没有吃东西了,这种饥饿感折磨着他,让他想要发疯,他甚至想要吃人。他太虚弱了,发着烧,全身滚烫,他想活,他要活,但是死神已经离他那么近,他只要一伸手,仿佛就可以摆脱这种痛苦折磨。
他太累了,累到眼睛已经睁不开,累到他的手此刻连一个馒头也握不住。
“馒头!”,有人给了他一个馒头,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使出全部的力量想握住那个馒头,他想活下去,但是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那个馒头从他的手中滑落。他想开口说,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可是他不能,他发着烧,他的嗓子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还活着,他想告诉那个递给他馒头的人,他还活着,他想活着……
绝望……从心底深处涌动上来的绝望,一个孩子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那是一种比她母亲离开时还要难以承受的痛苦。
那种绝望慢慢地吞噬着他最后反抗的意志,可就在这时,他的嘴唇被润湿了,清甜的泉水,涌入了他的嘴里,他本能地喝了下去,接着是一个干瘪的馒头,他嗓子肿痛,但是他还是强忍着,全部咽了下去。
所以他活下来了,他终于与死亡暂作告别,睁开了双眼。他看到了这个把他从死亡深渊中拉出来的人。
那个人也是一个孩子,甚至看上去比他还要小,穿着一身青衣,眼神明亮,仿佛像宝石一样耀眼,这个孩子就是当年的陌无双。
小无双看着醒来的杨无忌,有些激动,好奇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他的脸,杨无忌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笑了笑。
小无双看着他的笑容道:“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这是陌无双对杨无忌说的第一句话,可这孩子时的一句话,却有着难以让人想象的份量,这种份量足以让杨无忌终身都难以忘怀。
从那时起,杨无忌便习惯性面带笑容,无论是喜是悲,他总是充满笑意,只因陌无双说过“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杨无忌的脸被陌无双狠狠地揪了一把,他忍不住叫了一声,这时他的思绪才回到了现在。
杨无忌道:“疼,不笑了,不笑了。”
陌无双转身擦了擦脸上的泪,神情又恢复到了往昔。他坐在了杨无忌床前平静道:“这些日子,你就歇歇吧,我把刘娘子带过来了,想吃什么,让她给你做。”
杨无忌开心地笑道:“那谢谢……主公了。”他想说“双儿”,但是不知为何,最终还是说了句“主公”。
陌无双吩咐了他几句,让他安分守己地养身子,讲完便离开了,杨无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
倚月楼的桂花开了,大片大片金黄的桂花,明亮得有些晃眼。陌无双一身青衣站在桂花树下,起风了,那碎小的花瓣飘落了下来,他的头发和衣服上,也染上了阵阵花香。
梁成望着他,有些出神,他似乎在想些什么,一个活尸居然在思考,此刻的陌无双若看向他,必然会感到十分惊讶。
陌无双回想起了如意说的话,“四殿下,您当时可喜欢老奴我给您做的桂花糕,有一次您偷偷跑到厨房,吓了老奴一跳,那案板上的剪刀掉了下来,割破了您左手小拇指处……”
陌无双弹了弹飘落在身上的桂花,“桂花糕”他念叨了一声,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笑了笑。
梁成被陌无双的笑容深深吸引着,他盯着他,眼神炽热而又裸露。陌无双似乎感觉到了这肆无忌惮的目光,他走向前,冷哼了一声道:“逐影,你在看什么?”
梁成那呆滞的脸上,竟然涌现了一摸奇怪的笑容,他突然一把抱住了陌无双,陌无双大吃一惊,方欲挣脱,他的腰就被梁成的手臂死死地圈住。
梁成比他略高半个脑袋,陌无双的脸刚好贴在他的胸膛,面对这突然不受控的梁成,陌无双左手摸到了腰间的白玉短笛,这个短笛表面上看,不过是个贵重点的乐器,但是那个短笛却有夹层,只要触发机关,那短笛里面的毒针便会要了人的命。
“阿渊”梁成在他耳边道,梁成反复地念叨了几遍,听到这句话,陌无双握着短笛的手迟疑了片刻。
他在叫他什么?阿渊,这个称呼他怎么会知道,即便是听到了如意说的话,那也是大梁四皇子刘羡渊,难道梦中的那个哥哥是他,不会……如果他真的认识自己,那他在第一次救他的时候他就会说,然而很显然,那个时候他根本不认识他。可是他现在就跟活尸没有区别,连思考的能力都有待考证,怎么会……
陌无双感觉到他腰上的手松了松,他推开了梁成,盯着梁成看了一下,目光呆滞,脸上奇怪的笑容也消失了。
陌无双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梁成茫然地摇了摇头,仿佛不理解陌无双的意思。
陌无双接着道:“你为什么要叫我阿渊?”
梁成的表情变了变但是很快还是恢复到之前呆滞的状态,疑惑地看着陌无双喊了一句:“主人。”
陌无双在心里自我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