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意听罢,眼角弯了弯,似乎是笑了,但他很快收回视线,只平时前方,跟易旬并骑了好一会儿,一路无话。
再行出约数十里,三人停下,暂且休息。
三人修行高,倒是不累,但马儿都累了,需停下来吃草喝水。
李玄去找野果一类的物什,易旬则和杨意牵着三匹马到河边饮水。
马匹在河边乖巧地喝水,易旬随便往地上一坐,摸出两袋子酒,递给杨意一袋,自己解开一袋,一口咬下塞子,往河边的大石头上一趟,潇洒地喝起了酒来。
杨意上前,也坐在了他身边。不过杨意坐姿端正,活像是在打座,不比易旬那般放任。
杨意用手拔出塞子,喝一口酒,“嘶”了一声。“这酒很辣。”
“没想到,安宁镇一家客栈的酒,还不赖。下回要找那个风铃老板娘多要点。”易旬笑着再喝几口酒,回头看向了杨意。
杨意的酒量虽然看上去不差,但似乎也并不太好。喝下一口酒,他的眼里已有了些许醉意。他的眼神本身是很清冷孤傲的,沾染了这分醉意后,就如孤月蒙上一层雾,高山飞来一片云。
易旬看着他,忽然问:“岳兄可有家室,还是一心求仙道?”
杨意眸光微动,只道:“这两样都不曾想过,四处游历罢了。再说,我脸已毁,怕是没有姑娘想嫁的。”
“那可不一定。”易旬喝一口酒,目光颇为轻挑地看着杨意,“岳兄气质出众,超凡脱俗,修为又这么厉害,肯定有很多姑娘喜欢的。”
杨意听到这里,放下酒袋,盯着易旬,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转了话题。“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易旬看他一眼,道:“叫我海棠就好。进无极阁,跟进寺庙其实是一样的。断前尘、断恩怨、断情感。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前程往事都成空。至于从前的名字,自然要舍了。”
杨意听罢,转过头,望向面前的青草河畔,眯了眯眼睛,声音不知为何沉了些许。“修行之人去寺庙,是做和尚的。你去无极阁的,是做杀手。一个渡人,一个杀人,怎么会一样?”
易旬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什么不一样。人活一辈子,为外物所役,来来去去,都是身不由己罢了。渡人,有时候是为了渡己。杀人,有时候也是一种超度。”
杨意一听这话,藏在衣袖里的拳头不由握紧,目光变得忽然有些锋利。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皱眉还欲说什么,突然听到一句话。
——“有趣,我还是第一次听这个说法。”
杨意与易旬几乎同时回头一望,便看到了推着轮椅而来的林叶舟。
易旬眉梢一挑,还没说话,这个当头,去采了些野果的李玄也过来了。
李玄看见林叶舟,不由上前,蹙眉道:“林兄——”
林叶舟脸色还是有些发沉,但比起昨日已是好了许多了。他的手指在轮椅背上敲了敲,看向李玄,道:“昨晚在幻境里,我看到那种场景,一时……抱歉了。”
“我理解。”李玄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总算有了笑容,“林兄,你没误会我,那再好也不过。那真是仙居镜构成的幻境。我也想跟你说声抱歉,你伤势如何?”
“我没事。只是,昨晚客栈的一切……真是仙居镜所致?”林叶舟皱眉,眼里有些忧虑。
“确实如此。”开口的是杨意,他站起身,走出几步,看向林叶舟道,“我先闯了出去,亲眼见到了仙居镜。”
林叶舟沉默片刻,道:“我本以为,孟梁根本没有仙居镜。这样他就算胡说八道,引来了青穹人,也没事,反正当年仙居镜被盗的事跟他没关系,他跟青穹解释清楚也就是了。现在看来……呵,是我小瞧孟梁了。说来也奇怪,我这一路上,竟没见到一个青穹的人。这天下第一大派,已然没落了不成,连洞庭都不敢对付了?”
听了这话,李玄悄悄瞥了一眼杨意,杨意倒是不动声色,只回头打量了一下仍靠着石头喝酒的易旬。
易旬打了个呵欠,神色漠然,眼神凉凉的,嘴角挂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林叶舟兀自摆摆头,似感叹般道:“百年前,青穹一众弟子四处降妖伏魔,树下多少功绩?尤其那三个师兄弟,杨意、易旬、还有一个祝星宇,真乃青年才俊,我辈之楷模,这三人风光无两,万人称颂。可百年前,杨意飞升为仙,离开青穹。五十年前,易旬更是杀了祝星宇,犯下弑杀同门之罪,被赐予大刑、死了。这青穹一下子折损三名大将,这些年低调行事,都少有什么消息。只是……”
“只是仙居镜在孟梁手上,孟梁又明显居心叵测,搞不好就要祸乱整个人界。就算青穹不管,那杨意飞升成仙,难道就不管人界之事了?”
这林叶舟嘴里左一个“杨意”、右一个“杨意”,易旬听在耳里,似乎终于觉得烦,捡起几颗石子,一颗一颗朝河里打去,弄出很大的声响。
林叶舟皱了眉,看向易旬。“海棠宫主有什么意见么?”
“我没意见。只不过,不必指望什么杨意。他已经死了。”易旬道。
“什么?他……他死了?”林叶舟明显惊讶。
一旁,李玄听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咳嗽了几声,不由再望了杨意一眼。
但杨意并无其余动作,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见状,李玄也只得暂按捺住、不发一言。
惊讶过后,林叶舟眯了眯眼睛,终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