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两套,一套在吹云巷,一套在丽楠街,吹云巷那套,占地一亩半,有房一十八间。丽楠街那套,占地两亩二,有房二十一间。城东一套,在百果巷,占地两亩五,有房三十一间。西子湖畔那套,占地一亩二,有房十一间。”

小厮口齿清楚的回,如此多的数字,得亏他竟记得清楚。

但若只是这样,那这人也只是落个记性不错而已。

清欢瞧着他。

“这四套,你觉得哪套更合适?”

小厮几乎没有沉思,接口回。

“吹云巷一套,布局精巧,但位置临近城门。丽楠街一套,房屋略旧,临近闹市。百果巷的,宅子极大,屋舍也新,且价不高,只小的听闻,那家府上原出过事,新近又连续死了两位主子。西子湖畔,那套宅子略小,且价最高。”

一番话说得简单,并未回哪一套合适,只将利弊说的清楚。

虽则只是简单几句话,倒叫人瞧出此人是个心中有章程的。

清欢瞧了他一眼,不再过问房子的事。她坐在自家院子里的条登上,状似随意的问。

“人牙子说,你是自卖自身,这是为何?”

若这人草包,清欢多半看不上,此时见他做事颇有章法,懂规矩,她心里又觉得这样的人怎么就会沦落到了人牙行。

小厮听问,眼里闪过一丝痛色。

“小的在家行二,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下面尚有一个妹妹,三个幼弟,最小的弟弟,现在尚未满月,前阵子家父上山砍柴,不幸被野猪所伤,断了一只脚骨,身上也有多处伤口,一直在家调养。”

后面的话,已经不用说了,清欢无声的叹了口气,穷人孩子早当家,小厮今日的机敏,只怕是苦难的人生逼出来的。

她暗想自己也是神经了,不过临时起意买个小厮,怎的见人机灵,反倒疑神疑鬼起来。

再瞧这小厮,她心里就有些同情,她也是苦过来的,对于这样早早担起家里重担的孩子,总易生出些身受同感之情来。

他问,“你家在何处?”

小厮恭敬的答,“小的家在于潜县一个无名小山村。”

于潜县离杭州城算不得远。

清欢,“我予你十两银,这卖身契我也还你,你回家去吧。”

人虽难得,想到他的出身,家里尚有弟妹与病父,清欢到底不忍心将这样的孩子,拘在身边。

小厮闻言,深鞠一躬道。

“小的拜谢公子,小的确实挂心家中,但家父从小便教小的,做人要坦坦荡荡,言而有信。我若从公子这里取回了卖身契,拿了银子回到家中,自可解我家困顿,然家父若知晓定不容我,小的也会内心难安。”

“若公子果真怜惜我,卖身契公子还是留着,这银子小的也收下,日后还请公子再从小的例银里扣除,只求公子能给我三日时间,容小的回家一趟。”

清欢心中不免动容,这才认真看着面前的小厮。

“你还读过书?”

小厮恭敬回。

“小的并不识字,只是家父早年跟过一个老先生,是以晓得些说辞,他又常拿那些说辞教导我们,小的也就会一些,顺口说出,叫公子笑话了。”

清欢脸上含笑点头。

“如此,你今晚歇一歇,明早便拿了银子出城去吧。”

小厮恭敬又回。

“小的家中此时还有小的先前卖身的银子应急,大哥已经成家,家里有兄嫂照顾,不急一时,不若小的先留在公子处,等过一阵再回家也不迟。”

清欢此时要买房子,家中事情定然不少,她见这小厮也是个懂事的,就不再坚持。

“也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小的周乐诚,家父说,这是取的反身为诚,乐莫大焉之意。”

这是孟子说的,得亏清欢恶补了几日的书,否则都听不懂,反要出个笑话,清欢点头道。

“既是你父亲给你取的,我也就不改了,你以后还叫乐诚吧。”

乐诚点头应下。

清欢瞧着她毕恭毕敬的样子,有心让他放松些,就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轻拍了他的肩膀。

“到了我这里,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外人的时候,你将我当个主子看,没人时咱们关起门来还做兄弟吧,不用这么拘着。”

先是还自一脸镇定的乐诚,得了清欢这句,脸上反而显出诚惶诚恐的神色来。

“小的不敢。”

恰在此时,半芹和海棠已经摆好了碗筷。

“哥,娘,这位小哥,饭好了,可以吃饭了。”

清欢笑着应了,招呼着。

“走吧,一起吃饭去。”

乐诚本要拒绝,瞧着半芹已经将海棠压到了桌上,张氏也在对他招手,心一横也就坐了过去。

这会家里也就这几口人,清欢有意让大家放开些,饭桌上就逗着海棠与乐诚说话,结果知事与愿违,这两人倒是知道主家是个和气的。

可海棠木纳不敢逾矩,乐诚是个懂规矩的,这样同桌吃饭,反把那两人弄得分外不自在。

清欢瞧着他们就像没有吃饱的样子,她无奈的苦笑着摇头。

“罢了,以后你二人还是与我们分开吃吧,否则年月长了,把你们饿了个面黄肌瘦,人家还以为我顾家亏待下人。”

海棠和乐诚,这才如蒙大赦的下了饭桌。

这一夜,因着没有多余的房间,乐诚还是被安置在了加牛二壮住过的那间屋子。

第二天,清欢是在画眉鸟的叫声里醒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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