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行到山地,珑姬忽而指着下方道:“此地生有玉芝林,已至青都地界。”两人依她所指,见下方一处山坳内林木繁茂,却尽是皑皑素色,犹如覆雪堆絮。等云头落到其中,再定睛打量,才看清这雪林无枝无叶,唯有玉杆粗如柱,云盖大如篷,哪里是什么树林,竟是密匝匝、白灿灿的蕈草,其状酷似灵芝,但外皮柔白嫩滑,又生得格外高大。这些白蕈成株足有两人高,幼苗亦可及胫腓,聚簇成林,香氛如熏。
荆石见到这奇异的芝林,顿时走不动道,甫从云间着陆,立刻蹲在一支小苗前左瞧右看。尤安礼却比他识货得多,见山野中竟有这许多百年以上的玉芝,更有的芝皮莹润,隐泛月华,估摸竟有千年以上的火候,便知此山地处灵脉宝穴,定是有了主的。他虽也艳羡这玉芝的珍奇,可不愿无故招惹地主,反而老老实实站在原处。珑姬见状却道:“这芝林既在青都境内,你可自取一瓣服食,能化你体内垢秽,省却数月苦功。”
尤安礼万想不到她这般慷他人之慨,不禁错愕道:“阁下,我们不告而取,恐怕此林的主人要追究吧?”
珑姬道:“你骗我岛上渔民的钱财衣食,半点也不曾手软,现在反倒想行那君子之礼了么?放心取之便是。我等在青都是客,偶经此林,取他一草并无违矩,但你只可去动那已成熟,务要留根留苗,也不可多贪多拿。药石皆是外物,你吃过一次即可,再服并无好处。”
尤安礼得她如此嘱咐,晓得青都习俗如此,这才放下心来,对周围芝树打量片刻,这才找了株五百年左右的玉芝,轻轻撕下一小片菌肉。那破口处状如丝絮,沁出一层薄烟,嗅之香冽芬馥,令人神清气爽。他看在眼中,心知此物若能佐以其他灵药,再用灵水仙火熬炼,制为丹膏之类,定比直接服食更有裨益。不过炼丹之道繁复难通,又极耗物材,他也不曾习练,当下省了白日梦的功夫,直接张口便嚼。
荆石见他所为,更不客气,也撕了一片芝盖放进嘴中。他个头矮小,够不着那些年深岁久的高树,取的是一不足百岁的小株。幸而他拿的也少,还不至损这幼芝元气。
珑姬一时疏忽,未及将他拦住,也并不生气。先俯身等他吃了一口,见他脸上表情木然,这才问道:“如何?”
荆石皱眉道:“不像蘑菇。”
珑姬道:“怎么?你倒情愿吃蘑菇么?”
荆石摇了摇头,又认真想一想道:“这是菌蕈,但尝起来像白肉,生食比蘑菇好。”
珑姬听他说得一本正经,真正是将这灵草仙芝当作食材来比,顿时哭笑不得,佯作刁难道:“如此说来,若是熟食,反而还不如那山中野菇了?”
她是玩笑说法,谁知荆石兀自不知好赖,点头道:“如是熟食,应该不如野菇。我父亲曾经煮过,如有调料,我也会做。”
珑姬听他说这千年灵芝不如蘑菇时,已是指头发痒,预备着要给他一个脑嘣儿吃,却不想他忽然提及长辈,顿时好奇心起,收起指头道:“倒不曾听你说过父母。你先前说自己有一养父,那可知自己生身父母下落?”见荆石摇头不知,又问道:“那你养父又是做何营生?若是酒楼掌勺的,何以将你托在乡下?”
荆石道:“他不是庖厨,只是喜欢做饭。他靠画画为生。”
珑姬了然道:“原来他是画师。听闻你们内陆不喜男子入庖,你养父倒是有些意思。你可学得他的画艺?”见荆石依旧摇头,便道:“他去得早,不曾将拿手本事传你,当真可惜。”
尤安礼在旁听见他们谈话,插嘴道:“阁下,这民间的画匠卖艺挣钱,可不是你所知的那些画师名家,作的都是些俗品庸作,徒有工技而无□□,没什么可惜之处。你若想让他重操祖业,去城中找个有名的画匠,收了这小子做学徒,保证是有赚没赔。”
珑姬知他与荆石不睦,自然不理他的风凉话,横眼瞟他道:“你服了玉芝,还不静息养气?如何处置你二人,我自有主意,由不着你教。”便过去监督着尤安礼打坐调息,却也因此忘了早先话头,再未追问荆石义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