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来为了向上爬而面目全非的狄叶飞,怕是不想把这些内容暴露在昔日的同袍好友面前,他是想让自己永远都是那个“血腥美人”狄叶飞吧。
狄叶飞成了镇西将军,成功的赢得了无数人惧怕的目光。他浑身的煞气收放自如,他不再以自己的相貌为羞耻,会听从贺穆兰和拓跋晃的劝说去做什么“狄姬夫人”,忍受来自同性的欣赏目光,为自己的前途继续拼搏。
什么自尊,信念,也许早就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中年的狄叶飞,孑然一身,独自作战,恐怕连脑海里都只剩下了“我要爬到高处”和“我要让别人不小瞧我”的想法。
这些想法,是贺穆兰穿越到这个世界后,见到了还年轻着、心口依旧有着热血的狄叶飞时,所慢慢产生的思考。
如果回到了那个世界,贺穆兰会找到那个满身都是西域苍凉大漠气味的狄叶飞,深深地给他一个拥抱。
这个时代,无论是汉人还是杂胡,只要来自于最底层,过的实在都太辛苦了。
而贺穆兰更欣赏和喜爱的,却是这个时候的狄叶飞。
他会眉飞色舞的说起昨夜,有个高车的妇人居然艰难地生下了腹中的孩子,虽然只有一点点大,身体也不是很好,但是族中依然给他起名为“狄魏”,希望他能平安长大。
他会说起高车人为了保存实力,不得不把原本极大的部族分散成无数个小族,散落到茫茫草原各处,这样柔然人征兵和抢夺他们东西的时候,只能找到很少的人,很少的东西。而高车人会在固定的时候于突厥金山下会盟,重新交换生存的火种,接纳失去父母的孩子和失去孩子的父母。
他以前很少说自己的父母,但如今会说起自己的祖父以前是多么了不起的人,能升起比汉人的熔炉火焰还高的炉子,能把铁矿锻炼成钢,能把杂质一点点从金属中剥离掉。
他说自己的爱称“阿其火”名不属实,却一点不愉快的神色都没有。他甚至和军中参军请示过了,要去请自己的叔叔来,有了这么多高车的“阿其真”在这里,也许能给军中增添许多真正的神兵利器。
这便是信念的力量。
花木兰的信念是“活着回去”;贺穆兰的信念是“有尊严的活着”,而狄叶飞的信念,就是“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们在夏天水草最丰美的时候,于突厥金山下会盟。阿其火采下能生火炉的种子,狄部各族交换各自的财物和赖以生存的一切,然后驾着高车离开,在第二年中继续艰难地生存下去。”
狄叶飞用着悲歌一样的语调说着高车人和他讲述的经历。
贺穆兰仔细想了想突厥金山的位置,大约就是后世的阿尔泰山。一说到这个,贺穆兰想起来了,那里有着丰富的煤矿资源。
原来高车人的“火种”就是煤。是了,草原上没有多少树木,自然木炭也少。能利用煤,再想办法让煤充分燃烧,恐怕就是高车一族“熔炉”的秘密。
她猛然间发现自己知道了高车人的秘密,心中忍不住有些嗟叹。
在后世强大的信息资源下,人人都成了通晓许多东西的“智者”呢。
狄叶飞的话继续着。
“高车的斛律部、袁纥部、解纰部、护骨部和异奇斤部,原本都是强大的部族,如今已经死去了太多的人。高车的男人们被拉去征战,女人成为蠕蠕们蹂/躏的对象,老人在粮食不够的时候被蠕蠕们杀掉,就为了他们能多交出一些粮食。孩子们一个个瘦小到长不到成人……”
他的眼睛里散发着仇恨的光。
“会制造铁器的同族活活累死在铁砧上,制作皮盔的、制作箭镞的,都被迫将自己制造出来的东西交给折磨同族的敌人。我的同族告诉我的事情,让我这个身在魏国的高车异族感到羞愧……”
他羞愧啊。
他在这里因为自己的美貌而自怨自艾,他在这里因为别人异样的眼神而升起的熊熊怒火,在听到这些遭遇后都变成了羞愧。
真正的歧视是什么呢?是不被人以“人”来看待吧?
他以前经历的那些,哪里能谈得上是“屈辱”呢。
至少,这些同火,这些同袍,是和他一起拼过命的。
至少,他们还有拼命抵抗柔然人的机会。
贺穆兰和若干人不发一言的听着狄叶飞讲述他的见闻。
对于在没落的部落主家庭生活的若干人而言,有女仆暖床、有奴隶使唤,让军奴为自己而送命,似乎是件非常常见的事。
但高车人的遭遇,让他无法说出这样的话。他开始想自己征战的过程中有没有杀过高车人,那些头颅里,有没有狄叶飞的同族。
他似乎真的杀过。
这样的结果,让若干人有些不敢看狄叶飞。
但狄叶飞怎么会怪罪他们呢,就连他自己,也有不得不下手的时候。
这便是战争,根本没有正义和邪?恶可言。
“所以,你才要带着那群高车士卒,去联络柔然的高车人?”贺穆兰大概理解了狄叶飞的想法,可是还是为好友的选择而感到担忧。
“为什么非得是你不可呢?狄主真族长不是说会作为指引吗?你从小生长在大魏,根本就不了解柔然人的地方……”
“狄主真已经老了,而且他也不能回返,如今无论是朝廷还是高车人都需要这位睿智的领袖。”狄叶飞指了指自己。“我,年轻,武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