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定觉得自己过来就是个笑话。
原本他想着,贺穆兰要攻占胡空谷,怎么也需要个十天半个月,其中少不了他尽力斡旋、几番招降,说不得还要深入龙潭虎穴,去为贺穆兰亲自做个说客,才能以最小的损失拿下这座易守难攻的谷地……
可贺穆兰却只凭着一百多人就诈开了胡空谷,更是在天亮之时发起了总攻,不过天亮时分就已经把休屠人抓的抓,杀的杀,给降服了个干净。
这么说起来,最花费时间的反倒是在路上,贺穆兰对人心和局势的把握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冒头小子,反倒像是那种已经征伐了十几年的老将,判断的极为精准。
如今已经是日上三竿,虎贲军的将士经过一夜的奋战,早已经杀的手软人疲的,一个个睡得横七竖八,恨不得抓紧每一分时间休息。
赫连定原想着自己不用招降却也指明了道路,总算不是白来一趟,却看见贺穆兰绑了一干休屠人,准备在正午阳光最热的时分将他们斩首示众,顿时大惊失色!
胡空谷的休屠人只是一部分休屠人,夏地境内还有不少休屠部落散居各地,贺穆兰把人这么一杀,若是休屠王心中暗恨,少不得下一次又要聚集更多的人哗变!
这般杀了反,反了杀,哪里是长久之策!
“你疯了吗?这不是一个人,这是几百多个人!你竟然连押回去审一下都不做,直接就斩了?”
赫连定冲进贺穆兰的帐篷,不可思议的质问道:“你不是说你们那位陛下的意思是先打后抚吗?”
贺穆兰一夜未睡,先是拉了半天吊车,后来又在乱阵中冲杀,可谓是身心俱疲,好不容易才眯上一会儿。
见到赫连定进来,她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沙哑着声音说道:“我要斩的人手上都有无数条人命,光被他们打死的百姓就有上百人。其中有十几个用极为残酷的手段奸/□□/女,以至于那些女人受尽痛苦而亡。我是大魏的将军,职责是保家卫国,若我不能替他们伸张冤屈,当这个将军又有什么意思?”
贺穆兰救回来的百姓被高深带着长安卫安置了,男人们还好,许多只不过是皮肉伤,因为体弱的早就被折磨死了,活下来的都是强壮而有能力的。
可这些女人却有很多根本没办法活下去。就算把她们送回去,她们自己都不愿意,情愿背井离乡去找生活,有的甚至求虎贲军留下她们,让她们洗衣做饭干杂物都行。
贺穆兰还记得自己的誓言,胡空谷被打下后,这些休屠人的俘虏被集中起来押到了大营,由受了难的百姓们自己指认,结果陆陆续续的指过去后,竟有几百人手上都染满了鲜血。
在两道隘口之间守卫谷中安全的因为每日太过繁忙,反倒没有什么血债。倒是那些在谷地里做守卫或者保护金崖安全的侍卫们,竟各个都是满身孽债。
贺穆兰在半路中抓到的金崖之子,甚至更是玩死了不少女人,这些女人的尸骨都被抛到了山下,被野兽啃食了个干净,贺穆兰派人去找的时候,连完整的尸骸都找不到了。
赫连定是匈奴的贵族,率军征战连屠城的事情都干过不少,对这种事情早已经看惯。
“现在威已经立了,正是要安抚休屠人的时候,哪怕之后想个法子把他们杀了都行,现在你斩了这么多人,他们哪里会屈服!”
“他们已经输了,屈服不屈服要看陛下的意思。若陛下觉得休屠人没有了可用的价值,整族而灭也不过是吹口气的功夫。”
贺穆兰眼光直射在赫连定的身上:“他们残害的百姓,在不久之前还是夏国的子民,你竟一点愤慨都没有吗?”
“我不和你做这些口头上的无谓争执!”赫连定的表情有些错综复杂,“我只是在做出我个人的建议。你应当把这些人押回长安或统万,由拓跋大将军上书处理,你如今这么年轻,正应该爱惜羽毛才是。”
“我的羽毛,是陛下贴上去的。”贺穆兰眼睛里全是血丝,她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地说道:“若是陛下觉得我的羽毛太密,揭掉一点也没什么。”
“你真是疯了,竟为了……”
“赫连公,我一直敬重你的本事,休要让我看不起你!”睡眠不足的贺穆兰终于被喋喋不休的赫连定搞火了。
“如果一个国君的国家中,百姓会认为彼此都是可以被牺牲掉的‘弱肉’,那这个国家只会变成一个百姓互相猜忌和埋怨的国家。我只是一个军户出身,不是贵族,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家人不会受到今日他们受到的痛苦而已!我不知道夏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但陛下所要建立的国家,绝不是按个样子的!”
“为何夏国会被灭了!”贺穆兰看着突然僵硬起来的赫连定,心头升起一阵快意:“就是因为你们不把百姓当一回事啊!”
这一击也许击中了赫连定的痛脚,后者紧闭着嘴唇,满脸怒意的离开了。
也许他来是为了不让贺穆兰沾上“暴虐残酷”的恶名,又或者是为了给休屠王卖个人情,但无论如何,贺穆兰都不会接受他的“好意”。
罪恶就是罪恶,贺穆兰不愿意这些人被姑息。
拓跋焘也许真的会因为政治上的考量而放过这些人,然而作为臣子的,要为了这个江山负责,要为自己的主君分忧。
这个黑锅,由她贺穆兰来扛。
正午的阳光炽烈,经过两个时辰休息的虎贲军精神抖擞的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