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空轻叹一声,道:“时也,命也。”
季应泽收敛了面上冷色,道:“我可不管什么时,什么命,若他能撑到那时候,与空易主也罢,若他......哼,我便裂土自封王。”
慧空敛目,抚着云泉松鸣那两道易弦处,没有出声。
季应泽闭了闭眼,抿了口茶,方笑道:“大师这琴不错,看着倒同我爹那上方涧尾是一对儿。”
慧空低叹道:“云泉松鸣,上方涧尾,本就是同根木。”
季应泽微挑了挑眉,笑道:“贾家的云泉松鸣不是教那败家妇人给当了么......”
真不是他瞧不起这位慧空大师,云泉松鸣的价,卖了他那间寺庙都抵不起。慧空大师幼年修佛,于俗务上是半分不通,偏偏那身至臻化境的武功......没闹出什么乱子吧?
慧空道:“这是同宁王所换。”
季应泽桃花眼微挑,道:“宁王?便是大师先前说的那位了?”
慧空点头,又道:“季施主夙愿,只在他一念之间。”
季应泽勾了勾唇角,哼笑一声,道:“我与空坐拥海外七国五十六岛,除了那疑神疑鬼的老东西,哪个皇帝会将我们拒之门外?”
慧空轻念了句佛号,面容沉静,双眸无波。
季应泽也不在意,似笑非笑地看着杯中自己渐发冷淡的面容,轻声叹道:“七国五十六岛,也抵得上这晋土半壁了罢?称王称霸那么久,我爹倒还想着给人做臣子,着实......教人费解。”
慧空轻拨了一下琴弦,那音色果真清亮,尾音也极悠远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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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日冷过一日,待绵衣替下秋单,京都飘雪之际,沈瑜林也等来了他的琴。
御台寺前的小轩亭极僻静,东南两面是竹林,北面是一条潺潺的小溪临着那青山古寺,来时的青石小路在西头。
亭中被打磨的极光滑的石桌上摆着一架七弦琴,清漆,无雕饰,四角无棱,看着便显古朴厚重。
沈瑜林笑瞥了抿着唇的姬谦一眼,道:“同云泉松鸣比,如何?”
姬谦微俯身,拨弄几下,却是个太平曲的起调,用这琴奏出来,倒有些莫名的清冷。
沈瑜林微微合眼,待琴声停了,方叹道:“如冰碎玉消,雪落廊檐,果真好琴。”
见他喜欢,姬谦勾了勾唇,也不在意那石凳冰冷,敛袖坐了,轻调了几下,缓缓弹起了《越人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沈瑜林轻笑道:“冬日景色本就凄凉,何苦弹这悲曲来?”
姬谦不答,待一曲终了,方疑道:“连寒觉得这是悲曲?”
沈瑜林哼道:“流传日久,众人只当这是诉情之曲,只......王爷可记得出处?”
姬谦顿了顿,笑道:“是我唐突了。”
他不是鄂君子皙,瑜林更非执船越人,他所求,也不是短短一夕之欢。
沈瑜林没有答话,轻拢了厚重的绵袖,伸手轻轻拨弄出一个调子,姬谦顿住。
因行过冠礼,沈瑜林原先那及膝长发已剪至腰间,这般一俯身,竟有大半披在了姬谦身上。
他不熏衣,身上却常年带着云寒香那清清冷冷的味道,姬谦一眼望进了那双凤眸里,只觉那铮铮的战歌都显缠绵。
琴声传得极远,竹林里缩着手脚的李平盛愣了愣,脸色古怪道:“主子和沈大人......这是干什么呢?”
前头那柔肠百结的琴声一停,立马换了金石相击的杀伐曲调,简直就是位娇娇怯怯的大家闺秀脸皮一扯,露出张长满络腮胡的男人脸来。
锦绣瞥了他几眼,哼道:“现在大姑娘都不吃这套,我们家公子那可是天上神仙落的凡胎,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李平盛脸皮一抽,也猜出了什么,他打小服侍姬谦到大,自然知道以自家王爷的性子也想不出这烂辙,心中不由把那出谋划策的狗头军师骂了一百遍。
与此同时,沈府里正在练字的姬元亦狠狠打了个喷嚏。
亭中琴音骤停,沈瑜林直起身,淡笑道:“古曲之中,我最喜的是《无衣》。”
姬谦顿了顿,叹道:“你猜到了?”
沈瑜林眯了眯凤眼,似笑非笑道:“北夷宣战,可领军者为陈家兄弟,可镇军者,七王之中唯你而已。”
姬谦无奈道:“你总是这般聪慧。”
沈瑜林敛目,若非那三年你在立下赫赫战功,占尽民心,如何能在短短两年间掰倒抱成圈的三王?
“是年后,还是......”
姬谦笑道:“怕是要在路上过年了,北夷此番来势汹汹,晚一日便是无数人命。”
得了准信,沈瑜林心中有些酸涩,但立时压了下去,道:“京中有我......师父同几位叔伯在,你毋需担忧,此时大战当前,圣上也会看着三王,不教生乱,监举司已步入正轨,又有皇命护持,一应事宜也毋需你操心......”
姬谦轻抿薄唇,道:“没了?”
沈瑜林袖中的左手握拳,面上却云淡风轻道:“监军不出营帐,绝无危险,遇战,莫逞强。”
姬谦的黑眸直直望进他清澈的凤目中,良久,忽轻笑一声,道:“你担心我?”
沈瑜林顿了顿,道:“在营帐中绝无......”
姬谦道:“你总说这些做什么?”
沈瑜林一怔,对啊,他说这些做什么?若无那万军护航,百姓拥戴,哪来的晋武帝,哪来的圣武之治......哪来的......他锦绣前程。
见他微愣,姬谦缓缓勾了勾唇,低叹道:“担心我安危,所以在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