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鞭炮声噼啪作响,尚是清晨,沈瑜林已朦胧着眼起身。
昨夜宫中守岁,又饮了不少酒,委实头疼,洗漱之后方才好些,沈瑜林换了新制的衣裳,坐在镜前,任锦绣为他梳发。
今日是大年初一,早晨须随沈襄走亲访友,午间要去新近改建的平南公府,也就是赵家拜年,晚上则要赴永宁府宴。
姬谦出征,永宁一脉群龙无首,近来明里暗里遭受了不少打压,虽有圣上看着,不至于太过分,却还是被损去不少声名。
此事虽在意料之中,沈瑜林却没想到永宇王的吃相竟这般难看,人走,茶还未凉,他便动手了,这与他一贯风格并不符,且......
头皮微微一松,原本系好的发又散了回去,沈瑜林回神,见锦绣正将手中的雕金麒麟冠放回去,换了一只明玉青云雾紫珠冠,沈瑜林挑眉,疑道:“怎么用上这个了?”
这明玉青云雾紫珠冠寓意吉祥,价值不斐,是加冠那日沈氏族长所赠,一向收在箱笼里,若戴出门去......也太招摇。
锦绣愣了愣,笑道:“公子,今时不同往日了,您如今是当朝三品大员,怎能同在书院读书的时候一样?”
沈瑜林一怔,今时不同往日,对啊,他一直将对方看做史书中老谋深算的永宇王,却忘了,那五王爷如今将将及冠,两位强劲兄长已形同废棋,后头弟弟一个蠢笨不堪,一个志不在此,他自封王后,对手便只剩下姬谦一个,自然意志昂扬,想趁着这大好良机一鼓作气斗垮永宁势力,手段便落了下乘。
而青史中那位永宇王,经过多年沉浮,藏锋于内,借着太上皇谕令与死忠党羽,并永宗与永寅二王余部险些掀了武帝江山,这手段岂是如今尚且稚嫩的五王爷可比拟的?
今时不同往日,好一个今时不同往日,沈瑜林唇角一勾,任锦绣为他戴冠。
昨日后半夜下了场小雪,鞭炮碎屑四散在雪地上,一眼望去,红红白白的霎是好看。
将军府的管家带了阵军熠来拜年,大抵是陈延玉的意思。
陈军熠四五岁大,也不要人抱,虎头虎脑的模样,行了礼,干脆利落地唤了声哥哥,沈瑜林笑着封了个红包,取了腰间的琉璃坠为他挂上,算是认下了这个弟弟。
陈延玉这人,确实聪明。
送走了将军府来人,正门一开,便有送年礼的人上门,却俱是仆役之流,也难怪,大年初头三日是走亲访友,官场人情往来要压到初四,初五。
“徒儿给师父拜年。”冯绍钦穿了身碧青色的绵衬缎衫,戴了能捂住耳朵的嫩黄色兔绒帽,玉雪可爱的小脸上满是喜气。
到底是小孩子,冯绍钦一夜没睡,精神却极好,声音也洪亮着,沈瑜林封了只红包给他,又送了他一块墨玉雕的小华山砚。
冯绍钦笑着接了,道:“这砚台师弟想了好久,如今教徒儿得了去,看他回来不跳脚。”
沈瑜林拍了拍他的脑袋,没说什么。
这一遭兵将未损,战事许是用不了三年之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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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过年极简,不过是免了午训,晚间加一顿丰盛些的饭菜罢了,趁着这时候,姬元亦溜了出来。
他戴着腊黄的人皮面具,穿着宽大的亲兵服饰,一路垂着头进了监军帐营。
姬谦只瞥了他一眼,便将视线移回公文上,良久,他淡淡道:“不过十日,便受不住了?”
姬元亦慢慢撕了面具,坐在侧位上,抿了抿唇,道:“被陈延玉发觉了,他以为我是探子,不得己......”
姬谦抬眼,道:“罢了,为父且问你,这十日以来,你可曾明悟什么?”
姬元亦轻哼道:“人自然要站得愈高愈好,以此为荣,我不曾做错......只是,日后我也定会让我的子孙以我为荣。”
姬谦微微皱眉,却又听姬元亦咳了两下,撇头,轻描淡写道:“当然了,位高任重嘛,顺便让那些愚民过得好些也是应该的......”
他隐在发间的耳根有些红,面上还是惨白,这是好几日不见风造成的,姬谦低叹一声,挥手放他去换衣裳。
大军几日前便过了雁回关,如今已同边军汇合,在边城里扎了营,陈延玉把功劳全压在了姬谦身上,因雁回关几百年不得鸟兽过,破了“阎王界”的永宁王爷在军中立时便有了不少声名。
这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姬谦铺平了那张沈瑜林亲笔所画的破阵图,勾唇一笑。
边城驻军二十万,领兵的太守赵成安是陈延玉岳父,交接兵权极为顺利,自此,矛头一统,直指北夷。
《万象阵法》玄妙,一道九宫迷踪阵可以一当十,昨日一场大捷,仰仗的便是此阵。
既夺回了连天关,本该派兵驻守,但夷族善偷袭,大军不可分化,姬谦便打起了山石成兵阵的主意。
山石成兵阵为物阵,布置繁琐,局限也多,却极有用,单看雁回关之事便可窥探一二,能差点教天禁卫折戟,这北夷,却有几个高手?
姬元亦梳洗了一番,换了舒适合身的衣物,从里间出来时简直换了个人一样。
见姬谦在推演阵法,他轻笑一声,道:“如今我们有五十万大军,尚有三十万军队在路上,夷族区区四十万兵马,还怕他做甚?这一遭直接杀到王庭多痛快!”
姬谦头也不抬,道:“鲁莽,照你所言,伤亡也太重。”
姬元亦就是开个玩笑,也不在意,只道:“我想师父了,想快些回去嘛。”
姬谦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