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事情并不完全像致远说的那样,她只是不十分确定阿依是否真的是她的名字,并非随便选了阿依做自己的名字。但她能感觉到万致远不希望她确认自己的名字就是阿依。她不知道为什么万致远不希望她确认,但她不想让万致远难过,所以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肯定了致远的话。万致远如释重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魏帝思索了片刻,嗯了一声,表示他同意拓跋濬和万致远的质疑。
如意夫人继续说:“王兄是鄯善人,王嫂是于阗人,所以我那个小侄女的容貌就是介于鄯善人和于阗人之间,而这位阿依姑娘的相貌正是这样。”
魏帝有些不以为然:“先不说你的侄女有没有可能从那场屠杀中逃出来,就单说长相。鄯善和于阗接壤,朕以为既然两国王族之间都互有嫁娶,那在民间一定也会有两族间的通婚。他们的孩子的长相应该也会有一些是像阿依这样亦胡亦汉吧。你怎么就认为她会是你的侄女?照你的说法,帕里黛遇害的时候不过四五岁,女大十八变,都十年过去了,那么多年没有见,即便她此时站在你的面前,你真的还能认出她来吗?”
如意夫人再次看向阿依,她的目光死死地落在阿依的脸上,眼中有隐隐的哀伤。而尉迟秋仁却慢慢地垂下了眼眸,他静静地望着面前的食案发呆,似乎是在尽力压抑心中的某种情绪。片刻后,如意夫人说:“陛下总说臣妾是您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可陛下不知道,臣妾的王嫂才是这世间绝色。臣妾和王嫂相比,不过十之二三而已。当年如果于阗国送来和鄯善国和亲的不是王嫂那样的绝世美女,只怕王兄还不肯立刻就与于阗国化干戈为玉帛。”她看向坐在桌案后发呆的尉迟秋仁,问道:“王子殿下,你离开于阗的时候已经有六七岁了吧?你应该曾经见过我的王嫂,也就是你的姑姑。你可还记得她的长相?”
如意夫人的意思很明白,她或许无法根据帕里黛儿时的容貌来推论阿依是不是帕里黛,但如果阿依长得像帕里黛的母亲,那她就很有可能是帕里黛。而在这片猎场上,如意夫人和尉迟秋仁是唯一见过帕里黛母亲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尉迟秋仁。仿佛阿依的身世之谜是否能够解开,全都系于他的回答。
尉迟秋仁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朝万致远看了一眼,缓缓地说:“虽然我出生的时候,姑姑已经嫁去了鄯善。但姑姑每年都会回于阗国来省亲。在我有记忆的时候,也曾见过姑姑几次。姑姑是于阗国的热娜公主,是西域最美的女人,所以即使我只见过她几面,却也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的姿容。”他看向阿依,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了片刻,又转过头,看向如意夫人。
如意夫人说:“还记得四年前我刚刚进宫,在皇后娘娘的寿宴上第一次看见王子时,并不知道王子的身份。可我一看到你的眼睛,就断定你来自于阗王庭。”
尉迟秋仁淡淡一笑,继续说道:“人们都说,姑姑最美的是她的眼睛。但其实于阗王族中很多人都生了那样的眼睛。所以王族一脉即便不是人人都如姑姑那般拥有仙姿佚貌,但容貌在人群中也都算得上是上等。”
听着尉迟秋仁平静的讲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眼睛。于阗王子是全平城都有名的风华公子。他时而风雅温柔,时而玩世不恭,时而浪荡形骸。他可以在平城最高雅的乐坊里静坐一整天,只是隔着竹帘默默地喝茶、听琴女弹曲子;他可以在集市上帮粗鄙的渔家女扶起打翻的鱼桶,不怕腌臜地蹲在地上帮她抓逃跑的鲤鱼,即使被弄脏了新做的衣服也仍然笑嘻嘻地安慰惊惶的渔女说没关系;他也可以在平城最奢靡的花楼里放纵一整夜,和几个最妖艳的娼妓关在屋子里鬼混。他眼含桃花地从长街上走过,目光毫不忌惮地和每个经过的女子相对。很少有女子能抵挡得住他的眷然一笑,他那双桃花眼里的亦正亦邪的温柔让每个女子都觉得他对她有情。他是全平城少女的父母们谈之色变的纨绔浪荡子,却也是全平城少女们的春闺梦里人。所有见过他的人,不管喜不喜欢,都不得不承认他的容貌俊美精致。可是此时此刻,大家再次细看他的脸,才发现其实他的五官都生得很普通,他所有的光华其实都来自他那双fēng_liú狡黠的桃花眼。如果用手遮住他的眼睛,会发现他顶多就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寻常少年。就好比中秋的夜色,一眼望去只觉得高远深邃。天像群青色的丝绒,薄云像蚕丝勾绞的轻纱,房子像玉雕的,树像是银子铸的,连地都像是冰凝结而成的。可这一切的明亮皎洁都源于悬挂在中天的那轮明月。一旦飘来一片墨云遮住了明月,再看天、云、房子、树、地,原来统统都是最寻常的模样。而当墨云飘走,银灿灿的月华再次倾泻而下,天地间就又是浓华如醉的好景象。
如意夫人微微地点了点头,站起身,绕过面前的桌案走向尉迟秋仁:“我一直觉得你的眼睛和王嫂一模一样,可是今天,我竟然发现有个人的眼睛比你更像王嫂。”她转过身,面向茫然不知所措的阿依。她盯着阿依看了许久,从袖子里扯出一条绢帕,一手拎住绢帕的一角提到阿依的面前,挡住了她眼睛以下的半张脸。
“姑姑……”尉迟秋仁失声叫道。他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前倾,不小心扯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所有人都惊呆了。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