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那一枪我偏得更厉害,你就会死。”余明家说。
李路说,“我还活着。”
余明家昂了昂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闻到浓郁的海腥味。
“李路,你我处于不同派系,治军理念有所冲突,但是我很欣赏你的为人,也很佩服你所做的事情。”余明家说道。
这似乎是他们之间第一次以这样的状态,谈论这样的话题。过去一个多月,余明家来过几次,但都是纯粹的看望问候,从不谈政论军。
李路微微偏头看了一眼余明家,说了句:“谢谢你的手下留情。”
缓缓摇着头,余明家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我仅是不愿意看到国防军损失一名天才。五年前,你在莫斯科,远东,外蒙,所做的事情,是我等不敢想象的。你死了,对国家对军队百害无一利。”
无奈地轻哼一下,余明家说道,“只是,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一次你我重现当日之情景,我不会留情,希望你也不要手软。”
扫了眼余明家,李路拿起香烟点了一根,慢慢地抽了两口,烟雾随着海风横着朝后飞散而去,他说道,“我十八岁参军,到今年整整七个年头。两次负伤,两次被自己人打伤。第一次是在南疆,被哨兵误伤。第二次在南港,由你来完成。”
淡淡一笑,李路说道,“事不过三,我很希望没有第三次。”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余明家说。
李路看着余明家的眼睛,“所以你永远只能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军人。”
余明家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却无言以对。事实如此,他的确做不到像李路那样,跳出山头框架,摆脱利益关系的束缚。
每一支军队都有它本身的渊源,每一支部队都有他的根源。忘却这些放弃这些,便会成为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在一个特别注重继承的帝国,忘本,等于背叛。国防军从诞生之日到现如今,每一支部队的存亡,都是一次激烈而血腥的内部肉搏。而几支部队为了争夺一个历史根本,拼抢得头破血流亦是正常不过。
放到余明家和李路身上,前者代表的是激进派,代表的是一群更加倾向于参考西方发展方式的人,而余明家在他们当中,是名副其实的后辈,是众多大佬们经过妥协推出来的新一代代表人物。后者呢,毫无疑问是务实派的代表。这一派之中,更多是老派将领,他们深知国之根本在哪里,无论经济体制改革还是国防建设都应该稳步快进,而不是盲目的大步迈进。
关键在于,余明家在本派系中的地位,远逊于李路。无论家族背景还是个人地位,他都完全的和李路不在同一个档次。如果说李路今天的地位和成就大部分是靠自己的先知先觉和个人能力拼杀出来的,那么余明家基本上算是激进派的一个代言人,仅此而已。
于是,最根本的区别便在于——在务实派中,李路已经成为领军人物,尽管资历相对老人们还稍显浅薄。而在激进派中,余明家还只是停留在木偶的层次。
因此,对李路来说,他可以左右事态的发展,而余明家只能被身后的老人们左右他的发展。从701团的建设到外蒙的回归,余明家真正做成的事情不多,但他收获的却是最多。这已经说明了二人的区别。
然而,在李路看来,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余明家都会是他唯一的真正的对手。
因为这个人,有能力。
老人们总有两眼一闭双腿一蹬的时候,余明家才三十来岁。同样的,在余明家的眼中,李路亦是如此,而且比他进步得更快。
二十五岁的上校副师,恐怕只有红军时期才会有。
“要下雨了。”
余明家抬头望了望天,天际的大片乌云正在靠近,侵吞了远处的光明。
拿起茶台上的烟,余明家低头打量着,是专供大内的中华烟,软烟盒上面没有任何标示和图案,淡淡的蓝色。市面上的所谓的特供烟都是假的,真正的专供大内中华烟,绝不会流入民间哪怕一支。
“我想起了前苏联。”
拿出一根来,余明家徐徐说道,“大量的疗养院,大量的特权阶层度假村,大量的特供食品。前苏联人民对此深恶痛绝,做梦都想着要消灭这一切。”
笑了笑,他说,“如今得偿所愿了,生活却不比以前好。你说,体制上面,有好坏之分吗?”
此时,李路终于坐了起来,转过身,和余明家面对面坐着。他拿起打火机,给余明家点火。余明家坦然接受了,抽了两口,缓缓吐出烟雾来。
“说到底,人的问题。”李路说道。
盯着燃烧着的中华烟看的余明家抬头看了眼李路,话锋一转,说道,“海军陆战队要改革,你有什么想法?”
相谈许久,余明家来找李路的真正目的,此时才显露出来。执政理念、建军理念上的不同,没有影响到他和李路就具体部队建设进行有益的讨论。分属两大不同阵营,同样也没有影响到他们在军队现代化建设层面的共同观点。
两大阵营的斗争,为的是证明自己的想法和路线是最合适的,而不是毁掉根基。但是往往根基会在斗争激烈的时候受损,彼此相互产生着影响。
“海军陆战队改革……”李路沉吟着,余明家从陆军跨军种调任海军陆战队,说明两大阵营起码在军队改革上面找到了一些共同的语言,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