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浮山村黑漆漆的,看不出来多少山野景色,荒村一般寂静。惨白月光轻纱拂烟似的照在村西唯一一座青砖黛瓦的小院上,印出来几分岁月无情的寂寥。和四周黄泥土墙的茅屋比起来,这宅院阴郁沉闷的像是荒废了百年的古刹。
斑驳的黑漆大门虚掩着,风一吹,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像是病入膏肓的老者在苟延残喘。已是后半夜了,但院子里却有了动静。几声压抑的咳嗽过后,一个青衣小厮飞快的从西厢跑出,猫儿一般钻入东厢。不多时,东厢的窗户亮起了些微黯淡烛光。
“七爷,七爷,可要喝些热水润润喉?”厢房里,小厮轻手轻脚的撩起古旧拔步床上泛黄的素纱帐幔,小声的询问,“这天儿越来越冷了,爷的旧疾怕是又要犯了,明儿一早我就去镇上抓药。”
“沁墨,扶我起来吧。”帐幔深处,一个淡漠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几声压抑的咳嗽。
“哎,爷小心些。”名唤沁墨的青衣小厮利落的扶起那公子,在背后垫上一个大迎枕,仔细的掖好被子,又忙不迭的去桌上的藤草茶盒里拿出茶壶倒水。
粗陋的白瓷茶盏被恭敬的送到床前,小厮苦笑道:“爷,这茶水怕是有些凉了,可要小的再去烧一壶?”
“罢了,不过一口水,夜里寒凉,你也早些休息吧。”素白干瘦的手接过茶盏,掩映在床幔中。
“不行!爷本就病着,夜里咳的难受,再喝凉水岂不遭罪!”沁墨抢过茶盏,愤愤道,“爷就是菩萨心肠,养着那好吃懒做的贱蹄子做甚?连壶热水都喝不上了!等姑太太来了,看我怎么收拾那蠢物!买她来可是伺候爷的,不是白养着当佛爷供着的!爷等着,我这就去唤她起来烧水,笨手笨脚的,也就只能劈柴煮水了。”
沁墨黑着脸,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轻手轻脚的关上门,一路往宅子后院的柴房跑去。床幔深处,只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死丫头!还不起来!?就知道嘴馋偷吃主子爷的东西!真该打死你!主子都喝不上热水了,你这贱蹄子竟睡得人事不知!仔细姑太太知道了揭了你的皮!整天就知道吃吃吃!都肥成球了!也不怕吃死你!……”沁墨拍着快散架的门板在屋外叫骂,十三四岁的少年那变声期的公鸭嗓在这寒秋的冷夜里恶毒而刻薄。黑漆漆的柴房屋顶破了不少瓦片,漏进几缕月光。松散的柴堆上一个黑色的人影微微晃了晃,慢悠悠的坐了起来。
“粗手粗脚,笨嘴拙舌的,还惯会偷鸡摸狗的下作东西!谁给你的胆子不理你墨大爷?这要是还在国公府里,你这样的早就叫了人牙子来发卖出去了……”
哐啷一声,柴门被一脚踢开,险些拍上沁墨尖瘦的脸。“你……”沁墨吓了一跳,正要继续开骂,抬眼看见月光下那张惨白的脸,一肚子的火气净给憋了回去,刻薄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还不去给爷烧热水,爷晚上咳的厉害,可不能喝凉水了!”沁墨缩着头,他不敢承认此刻面对着这个熟悉的身影有点怂了。
“让开。”柴房的门框里挤出一个肥硕的身形,滚圆的脸在月光下看不清神情,但那惨白面孔上酱色的纹路遍布,恶鬼一般瘆人。这个估摸着有三百斤的胖子一瘸一拐的穿过后院杂草丛生的空地飘进了院子东边的厨房。是的,就是飘一般的,无声无息的进了厨房。沁墨呆呆的看着,心里竟对这个一起生活了五年的人产生了惧意。
“真是见了鬼了!”他低咒一声,搓着手跑回来了东厢。
灶间里,砖砌的大灶上水雾渐渐弥漫开来,一大锅水沸腾起来。炉膛边烧火的肥胖身影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妖娆的舔着锅底的艳红火舌,被炉火映红的圆盘一般的脸颊上微微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牵动了满脸的血痂,像是黄泉路上索命的恶鬼。
幽幽起身,拍去满身腌臜尘土,洗净了双手,再从橱柜里拿出茶壶,烫洗干净后满满的注入热沸开水。在这个老宅的寒夜里,或许只有这沸腾的开水才能给人些许温暖了。
“水可烧好了?”沁墨推门进来了厨房,看了一眼灶台上的茶壶,心虚一般不敢看那肥胖的身影,端上托盘扭头就走。
东厢的咳嗽声渐渐小了下去,投射在老旧的上的淡黄微光熄灭了,细微的掩门声和脚步也消失了。灶间炉膛的炭火渐渐小了下去,只剩猩红的亮光在白色的灰烬间游走,明明灭灭的,犹如鬼火一般。最终全部湮灭在无边的黑暗里。
一切又归于寂静。黑暗里,肥硕的身影动了动,沙哑干涸的声音慢慢响起:“呵~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灶君,怎的见了本座还不出来?是要等公鸡打鸣了才敢出来吗?你心虚?”冷夜寂静,这自说自话的甚是诡异。莫不是个疯子?
许久过后,淡淡微光从灶间那贴着破旧灶神的纸马上晕出,一个七八岁童子大小的人儿笑嘻嘻的幻化成型。他抚了抚自己保养得宜的墨黑小胡子,觍着脸向没入阴影里肥胖的身影作揖道:“不知红莲使者到来,小神有失远迎啊~”
“别扯这些虚礼,本座来此你会不知道?上至天庭下至幽冥黄泉,谁不知你们灶君一族狗仔八卦的本事啊?少说废话多做事,阎君给你们的题字忘了?”肥胖的身影轻飘飘的晃到灶君跟前,伸出圆滚滚的肉掌,竟然一把抓住了灶君半虚半实的身体,揪到了半空中。“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本座这回来的有些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