踯躅崎馆城下町。
真田家府邸。
真田幸隆双膝盘坐,手持念珠,凝视着身前正氤氲而上的檀香。
真田幸隆入道已久,当年武田信玄剃度之时,为了表示与主公共同进退,所以他亦出家,取法名为一德斋。
头缠着白布的真田幸隆,正是一副居士打扮,与十几年前出家之时相比,真田幸隆双眉皆已是霜白,脸上皮肤粗糙干枯,本是矮小的身形,亦显得更加佝偻。
但是在武田家上下,却无一人敢小视这位其貌不扬的攻弹正。
真田幸隆双目缓缓睁开,看见自己三子真田昌幸已跪坐在一旁等候。
真田幸隆徐徐开口言道:“主公将家督之位,传给胜赖殿下之事,以及本家进入连判席之事,你听说了吧?”
真田昌幸哦地一声,表示已经了解,武田信玄将家督之位传给胜赖时,他并不在场。
真田幸隆将手中念珠放下,正声言道:“主公,已在图谋身后之事,听闻志摩温泉那边的消息,主公这几年身体,更大不如前了,他之前所言是三年退隐之后,将家督之位传给胜赖殿下,但据我看,恐怕以主公的身体,支撑不了三年。”
真田昌幸听真田幸隆如此之言,身子一震,言道:“若是主公肺痨之病加重,胜赖殿下,将有可能提前执掌本家,那时正是我们真田家的机会。”
真田幸隆将手一按,言道:“五郎,你太心急了,我看过主公的面色,他的身体支撑过今年尚不成问题,但是明年后年却是难说了。”
真田昌幸听真田幸隆之话,喔地一声言道:“父亲大人所言即是,不过我们也要开始提早布置才行。”
真田幸隆长叹一声,言道:“话是不错,若是我身体康健,尚可以从容布局,谋划,但眼下已经不行了。”
“父亲大人?”真田昌幸听真田幸隆言下自己身体似乎不妥。
面对儿子担忧的神色,真田幸隆点了点头,言道:“命数终时,岂是人力可以挽回,当作等闲视之。我真田幸隆今年五十八岁,能见到真田家家业在我手中复兴,几个儿子皆长大诚仁,我还有什么遗憾,纵然现在撒手而去,亦能含笑。”
顿了顿真田幸隆言道:“不过你们三兄弟之事,我尚放心不下,你两位兄长军略,战阵之事皆得我传授,但可惜不善灵活变通,倒是你智谋,计略皆是我武田家一流人才,若非长幼有序,你出任真田家家督,比你两位兄长更合适。”
听真田幸隆如此之言,真田昌幸忙言道:“父亲大人,我不敢作此非分之想。”
真田幸隆笑道:“你不必有所顾虑,我亦只是一时之言罢了,正是我艹心不下你们三人。我亦不想自我之后,真田家从此平平。”
真田昌幸言道:“父亲大人一直有言,我真田家是名门滋野氏之后,本是地跨信浓上野两国之名族。若只屈居一介数万石之大名,这太辱没我们之家格了。”
真田幸隆言道:“你有这个志向很好,以后就辅佐你们三位兄长放手施为,不过乘着我还能做些什么的时候,必须有所谋划,以保我真田家之将来。”
真田昌幸问道:“父亲大人,有什么布局吗?”
真田幸隆点了点头,言道:“胜赖殿下确认为嫡子,但由于主公对其的信任,以及自身身体不适,所以殿下的权力更胜于当年的义信,几乎相当于本家家督,所以本家之局面,将类似于北条家,氏康公,氏政公两头并立的局面。”
“而这次连判席设立,显然就是主公,为了让胜赖殿下接手武田家作准备的。”
真田昌幸听了思考了一番,点了点头言道:“父亲大人所言不错,御馆大人虽未度让家督,但实际上已与退隐差不多,但是连判众之中,山县,马场,内藤,高坂,秋山五人皆是主公一手提拔上的谱代,对御馆大人绝对的忠心,所以御馆大人现在,即使不管理本家事务,但是只要这五人在,就等同掌握本家一半以上的军力。”
真田幸隆点了点头,笑道:“你能看到这一点,已相当不易的,御馆大人虽信任胜赖殿下,但大权却不可能放手的,这亦是上位者必然的手段。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将来主公一旦身故,而胜赖殿下即位武田家家督之时,山县,马场他们虽会继续忠心于本家,却未必会对胜赖殿下心服口服。这些老臣都骄横惯了,除了主公之外,天下没有第二人,可以让他们佩服,所以胜赖殿下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执掌武田家才行。”
“而小山田,穴山,木曾三人皆是保持中立,能力亦是平平,故而可以不提,”真田幸隆笑了笑,言道,“所以在这连判众之中,只有我与李晓二人亦是胜赖殿下一手提拔上的心腹重臣,又具备相当之能力,将来胜赖殿下继承家督之位,若是山县,马场他们不服殿下,殿下亦有我们作为重要支柱,所以主公这才安排我们二人进入连判众。”
真田昌幸听真田幸隆分析之后,这才明白武田信玄设立连判众之目的,正是为了家督之位顺利传承,所以才安排下了这样一个格局。
真田昌幸想了一番,言道:“若是如此,一旦御馆大人离世,胜赖殿下上位,父亲大人,我真田家与李晓的关系如何相处呢?”
真田幸隆正色言道:“我所担心的,正是如此,若与李晓之关系,若是你们三兄弟处置不当,我真田家可能会遭祸端,这事关乎们真田家之将来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