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前夜。
冰岛。
天空飘起细碎的雪粒。
乐维推开车门,一脚踏在雪地上,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外面冷极了。
耳朵在走出车厢的瞬间被冻红,脸颊也很快冻得僵硬。乐维使劲在地上跺了两下,希望让身体各关节尽快灵活起来,接着向车头方向望去。
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大道笔直向前,看不到尽头,无论向前还是往后都杳无人烟。
他走到车头前方,用力掀开车前盖,熄火的车子尚有余温,与冷空气接触,瞬间蒸腾起一团白雾。
乐维曾演过与赛车相关的偶像剧,对车子构造有所了解,也懂些修车方面的知识。他把头探下去,仔细查看半晌,确定了车子抛锚的原因。
“管子掉了,防冻液漏光,发动机冻住了。”乐维走回副驾驶的位置,拉开车门,对里面的人道。
夏楚应了一声,没说话。
乐维左右看看,四下只有风声,没有车辆来往的迹象,更不要提路过的行人。他掏出手机,左上角仍旧显示无信号。
“我往前走走,看有没有人救我们。”乐维把手机放回口袋,“眼看要天黑了,困在这儿可不行。”
说着要关车门。
夏楚伸手拦住了他。
“别去,”夏楚道,“别去。”
乐维不解地望着他。
夏楚却不打算解释,只是重复了一遍:“别走,留下来。”
乐维不解,询问地看着夏楚,夏楚却回避了他的目光。
思索片刻,乐维无奈地笑笑,绕过车头,重新坐进驾驶座。
“那就等等吧,”他使劲关上车门,笑着对夏楚说,“说不定有人经过呢。”
话虽这么说,但两人都知道,这个时间,这样的天气,又是这样偏僻的一条路,有人经过的几率几乎为零。
没了防冻液,发动机不工作,车子发动不起来,车内暖气系统自然也跟着失灵。很快乐维便被冻得上下牙打战,转头看看夏楚,那人也冻得脸色惨白,唇无血色。这可不行,乐维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夏楚。夏楚不肯要,问他:“你怎么办?”
乐维拍胸口:“我没事,天天健身,身子骨好着呢,不冷。”
说着又往夏楚怀里塞。夏楚推辞不过,只能接过外套裹在身上。
很快乐维就被打脸了,外套脱下来不到五分钟,他已经冷到打哆嗦的力气都没有。
这儿毕竟离北极圈咫尺之遥,乐维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冻死在这儿。
突然,夏楚靠过来,抱住了他。
夏楚身上仍有一点暖意,这一点暖气像小太阳似的,瞬间救了乐维的命。乐维下意识想要抱紧,理智却提醒他不要这样,以至于他一双手不上不下,十分尴尬。
夏楚猜到他在想什么,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
“暖和点了吗?”夏楚问。
身体紧贴,且那人的态度坦坦荡荡,要是自己再扭捏,未免矫情。于是乐维不再挣扎,坦然收紧手臂:“谢谢。”
两人许久没有拥抱了,此刻彼此依偎,竟恍如隔世。拥抱的姿势,使得乐维的下巴不得不贴近夏楚的发顶。那人发丝细软,发间还残留着昨夜用过的洗发水香味,竟无端叫回忆如海浪般一层层地涌现,令人一阵心酸。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乐维问。
夏楚“嗯”了一声,不太明白。
“最后一次这样抱着你了。”乐维道,“昨晚律师给我来电话,他已经准备好了离婚协议,等咱们一回去就可以签字。签了字,往后你是你,我是我,怕是不能再经常见面了。”
同样的电话,夏楚昨晚也接到了。只是两人极有默契,都知道了,却都没有说。此刻乐维挑明,夏楚仍旧不打算回应,只是圈在他腰间的手臂又紧了些。
这样依赖这样乖,乐维几乎要产生他不舍自己的幻觉。可是怎么可能呢?他毕竟不爱自己,拥抱,也不过为了抵抗严寒和低温,就像两人的婚姻,最开始只是为了抵御一时的心伤。
从头到尾,与爱情无关。
窗外的雪粒逐渐变成鹅毛大雪,天也一点点暗了下来。月亮在头上缓缓升起,远处教堂里唱诗班的歌声仿佛乘着风,穿过狂野与雪原,遥远地传递而来。
车厢内的温度早已降至零下,甚至与飘雪的室外没甚区别。乐维不记得自己何时睡去,醒来,再迅速于低温中昏迷般睡去。最后一次,他挣扎着摆脱乱七八糟的梦境,冥冥中有种直觉,再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乐维低下头,想确定怀中人还在。那人自然还在,黑暗中,那人偎在他怀里,用低哑的声音叫:“乐维。”
这一声唤起乐维骨子里仅剩的三分气力,他应:“嗯。”
“对不起。”
夏楚在圈里甚有地位,从来只有别人跟他道歉,他绝不会对别人低头。更何况他脾气倔,有时候明知道自己错了,也绝不说一句软话。乐维记忆里,这是夏楚头一次对自己说出这三个字。
他隐约猜到夏楚是为何说这句抱歉,于是笑了起来。
他不需要啊,他不需要他的道歉。
“我心甘情愿。”乐维说,“夏楚,不用觉得抱歉。如果你活下来了,就继续活下去,别想起我,也别想起以前。”
怀里的夏楚动了动,乐维不知是否是他想挣脱。然而乐维微微用力,强硬地不许夏楚挣脱。
听我说完,因为这也许是我最后的遗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