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是站在那高高在上的位子上了,可也不过是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重生,依仗了这原不该属于她的血缘罢了。若她这辈子不是从大夫人肚子里出来的,若她这辈子依然是那个莫家的弃女,此时被视若无睹的人便该是她了。

然而她能说许家婆子做的是错的么?许家婆子也不过是出于对老祖宗和莫府的忠心罢了。

莫青君伏在墨香的肩上,微微的闭上了眼。廊上隔了十步便挂了一个灯笼,明明暗暗的印在她的眼帘上,仿佛在波澜的海里似的,时而起伏,交织着明亮和黑暗。

她的上辈子是愚蠢的,有足够的美貌,却没有足够的智慧,做事常常画蛇添足。不懂得揣摩人心,更不懂得人家的言外之意。有野心没手腕,这是十分悲哀的。

该是有心眼的,却偏偏是个没有的,一次又一次的信错了不该信的人。

而她原本以为,一个人的好坏是分明的。好就是好,坏就是坏,这个世界也原该就是如此的。

可重活一世,她才开始明白,人是混沌的,黑白分明的人和事是不存在的。很多时候,人做什么事儿都是由他的身份和环境决定的,力不从心、身不由己。

墨香身上柔软又温暖的触感透过她身上的衣料传来,她的脚步轻缓,身子的起伏并不大。

闭上眼睛之后,耳朵反而愈发好使了。她听到墨香和许家婆子在低声说话,她胸口微微震动,传入耳中的声音闷闷的。墨香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转过最后一个长廊的时候,眼前灯火通彻。莫青君听到墨香在小声的同人说话,“余嬷嬷小心些,姑娘睡着了。”

接着莫青君便感觉到自己被另一双手抱起,一股淡淡的奶香传入鼻端,那缎子冰凉的触感和这味道显示了抱起她的人是余嬷嬷。

“哟,六姑娘这是睡着了?”

一听到这声音,莫青君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变得清醒了,这个甜腻柔美的声音是王姨娘的。

随着她的走近,一股玫瑰的甜香传入鼻端。王姨娘伸出手摸了摸莫青君的额头,她的手温温的,“幸而只是睡着了,就怕是吹了风发热,那可就不好了!想来是六姑娘不常出去,今儿累着了。”

余嬷嬷的声音响起,没有起伏的声音显得十分严肃,“本该叫醒姑娘与姨娘见礼的,只是我们姑娘身子不好,往往睡的浅,难得能睡上一会儿。所以怠慢了姨娘,还望姨娘见谅。”

“瞧嬷嬷这话说的!”王姨娘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我哪儿是那么小气的人呢?你心疼姑娘,难不成我就不心疼了么?”

余嬷嬷垂下眼去没说话,王姨娘眼珠子转了转,瞧见了那站在一边的莫明芝和莫芷巧,跟她们相互见了礼。

她挥了挥手中的绣帕,“咱们就别站在这了,赶紧进去吧,老祖宗和老爷都等着呢。”

莫青君睁开眼,看着走在前头王姨娘娉婷窈窕的背影,心头萦绕着一种复杂的感受。

进了屋里,老祖宗坐在最上首,旁边便是莫老爷。除了大夫人陪在一边布箸之外,大房里的几个姨娘也都站在了屋子里。

莫青君不由得仔细的打量着这两个姨娘,上辈子她便与这两个姨娘并不熟,这一辈子还未曾见过她们。王姨娘见她的目光望向那边,十分善解人意的同她介绍起来。

“姑娘小的时候也曾见过这二位姨娘的,只是姑娘身子不好,她们也不便打扰,所以后来也不太常见。姑娘那时年纪小,兴许记不得了也是有的。”她指了指站在左边的那个身着石青色褙子的女子,“那是你四姐莫明芝的姨娘徐氏。”

那徐氏只在脑后梳了一个髻,头上也只插了一支不甚起眼的木簪和一把梳篦,身上的褙子也不过是一般的布料。她低眉垂眼,看上去甚是朴素温和。

王姨娘指着另一个继续说着,“这一个则是你勤哥儿的姨娘李氏。”她转过头来看到莫青君面上疑惑的神色,恍然大悟,“是了,你与你勤哥儿没见过几次,更是没怎么见过李姨娘,不记得倒也正常。”

莫青君点了点头,看向李姨娘。

李姨娘是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长眉高颧,唇有些略薄了,眉眼分开倒并不算得是什么美人,然而合在一起偏偏就有一种奇异的美感。特别是她瞧人的时候,眼波流转,便带了一股傲慢又诱人的味道。

她穿了一身湖蓝色的褙子,梳了堕马髻,在上头插了银制雕花的步摇,后头插了两朵今年新制的绢花。

看着她,莫青君忽然想起了王姨娘说的那个勤哥儿是谁了。那勤哥儿名叫莫礼勤,是这个李姨娘生的庶子,平日敦厚守礼,倒是不太容易让人有印象。可莫青君记得,这个李姨娘偏偏是个泼辣没眼色的人,对着王姨娘说话也素来不甚客气,却也不知怎的养出那么一个敦厚的儿子出来。

这么些年来,府里原有的妾室通房以及乐户舞姬都被王姨娘打发的差不多了。莫老爷素来是个喜新厌旧的人,王姨娘也是瞧他的眼色,他真正冷落了谁,王姨娘便会下手打发谁。原本府里的姬妾众多,如今却只剩下这么三个了。

而这两个姨娘能在王姨娘的手下留了这么久,并且能让喜新厌旧的莫老爷一直记得,倒也不算是件容易的事情。

那个徐姨娘朴素低调,又是依附着王姨娘的,能被留下来倒也说得过去。可是……莫青君的眼睛不由得盯着李姨娘,思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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