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人所托,只说家主在长安故景重游时,若恰至秦楚楼前,叫我不必吝惜,好生招待。”他自不会明说,晏斐心思皎彻,料定她会经此思旧,只需静候便是。
旋即想到那人的吩咐,纵不情愿,他也只得悠悠道:“而在下留住家主,却还为一事。家主久不在长安,不知可曾听?”
谢玖不耐欲走的心,几不可察又安静了。
……高楼烟雨一梦好,踏尽长安无落华。
辰叔初讲与她听时,谢玖半点也不信。那样常卧病榻的清冷公子,该如春水海棠般好生被人照顾着才是,竟然会耗费心神,算计半生暗建下一。
至如今,烛火微摇闪烁,谢玖定定看着祁疏年,俊朗丰神,满身富贵。
他嘴唇轻启,讲的,却是另一个故事。
***
约莫是嘉帝尚未晏驾的前几年,重病交榻,先帝以东宫之位辅国。上位者贪奢淫逸,大晋灾祸连年。
民不聊生,流离失所。
百姓为赋税所累,难有生计,只听闻有长安金碧辉煌,朱瓦碧阁。迫压之下只得举家背井离乡,乞求残食苟延残喘。
流民万千,于长道漫漫里,横死无数。命贱一些的,有幸赶至长安,衣衫褴褛,至此成为乞儿。
而高户权贵照旧笙歌太平,腐朽迷醉。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长安阔道荣华里,秦楚楼自是最风光的一处。彼时乞儿遍地,满是疮痍,一些年岁较小,约莫从瘦弱脏乱里看出些端正的,便被选走了一些,或送至贵族门户作奴仆,或送至秦楚楼这样的地方,自小□□。
初春料峭融雪时分,乍暖还寒,秦楚楼又送来了位孩童。初时无人在意,管事甚至嫌他削瘦孱弱,本不愿要他。
秦楚楼主那时是一风韵妇人,却能掌管男风鼎盛的秦楚楼,自有其慧眼和手段。只看一眼那孩子,开口留下他。
直至领他洗净了脸,再换身衣裳,众人惊诧屏息。
秦楚楼遣了最好的教习师傅。
日以继夜,不惜重金教导。
数年以后,孩童长为少年,面容已是倾城之姿,举止优雅,才华卓异,一曲琴音名动长安。
自此公子高贵,千金难见一面。
祁疏年是秦楚楼主的孩子,不必如楼中男倌,逢迎侍奉客人。从小同那人长在一处,虽命不同,然情谊深厚。
唯他注意到,那人多年如一日,眼眸平淡如水,始终不变。
狼狈为生计所迫,被送至秦楚楼时,他就是如此平静;如今名利满身,玉食软缎,祁疏年亦看不出,他有甚快意。
或许是因为,他身子同以往一样,病弱不堪。
祁疏年这样想着。
夏花冬雪的那些年,时而雨打蕉叶,时而露水凝霜,那人总爱倚栏独立,细细感受长安繁华,间或伏笔写字,又有乔装出行。
多少贵门权户想求见他一面而不得,便是祁疏年偷偷见他独处,也是冷然淡漠的模样。
他好像从未真心笑过。
祁疏年实在不明白,他这样绝世独立的人,已然吃穿不愁,究竟要的是什么。
至有一日,他身子又抱恙。
他喜欢独处,屋间少有人照顾,祁疏年前去探望,只见他面容苍白,如同以往许多次一样。
这一回,他望向祁疏年,终于开口,“世多纷乱,瞬息万变,庙堂江湖或有倾转,是以在下暗,以期后用。”祁疏年是日后的秦楚楼主,两相照拂,多是稳妥。
,揽天下飘渺隐秘事。
锦鲤生为化龙,腾云直上,居于长空。
他的志向,祁疏年约莫是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