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四答应一声转身走向厨房,周升平笑着把陆宏夫妇让进堂屋正厅。陆宏一语不发进屋,坐在客位仍阴沉着脸,既不和周升平客套也不看他。陆太太落座前向周升平略微欠欠身,坐下后用胳膊肘碰两下丈夫。他刻意不看她,也不看周升平,她只好把头地下。看意思两口子憋着劲来的,虽是盛怒的情绪还有些拉不下脸面。
五十多岁的妇人何香桂端着茶盘进来,倒好三杯茶做个万福出去。周升平满脸堆笑说:“青云兄,嫂夫人,小弟事先不知道两位驾临,怠慢之处还望担待!”
陆宏还是没动,就像没听见。陆太太沉不住气,喃喃地说:“周大掌柜,我家老爷跟您相识三十七年又四个月没错吧?没有什么地方亏欠贵宝号吧?”
“哎呀,嫂夫人见外了!”周升平听这话立刻意识到事情复杂,八成是不小心得罪了对方,这是兴师问罪来的。赶忙赔笑着站起来,“嫂夫人,青云兄,小弟数十年如一日尊重二位,视同于父兄恩嫂。小弟在二位跟前是打也打得骂也骂的,有甚失礼之处还望兄嫂明示。”
“你!好你个周升平!”陆宏见周升平态度中肯,气已经消了三成。看着他愤愤地说,“当年我未让金环嫁给世侄,只因二人八字不合,事后不已然解释的清清楚楚?而今何以纵容世侄再拐带我的银环?有怨有恨你冲我陆青云来!行不行?”
“哎呀!我的青云兄,屈枉小弟了。”周升平越发觉得事情严重。按理说以逸之的体质和品行断不会做这种事,可人家能找上门必然不是空穴来风。他解释起来也有些没底气,“逸之那苦命孩子早前离开南浔,至今已有月余未见只字片语,前些时日阿宽回来只道是去德意志医病了,怎地又拐带起世侄女来?这这这——”
“哼,难不成我陆青云是口出妄语之人?攀诬了世侄?”陆宏索性把脸扭到一边。听周升平意思显然啊知情,怒气已经消到七成。他明白,即使周升平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知道也不能不还银环个说法。
“岂敢岂敢!青云兄,嫂夫人且暂息雷霆,小弟先问问清楚。”周升平说着走到堂屋门口向外喊,“阿宽,阿宽,阿宽,阿旺,阿旺……”
有人答应着跑过来弯着腰说:“回老爷话,小的让阿旺拿酒去了,阿宽今儿早起拉大少奶去南京了。”
“哦,下去吧,快备桌上好酒席!”周升平恍然所悟。记得黄陈宽说过周逸之把掌柜大权交给大儿媳邢红樱打理。转身再次抱拳,“青云兄,嫂夫人,抱歉之至,阿宽办事未归。待小弟核实,少不了明媒正娶迎世侄女过来,给逸之做个平妻。”
“记住你的话就好!”到这时候,陆宏的气已经消到九成九,脸色已经从黑青转成浅黄,“过来坐吧,你也老大不小。说起来师侄可真是糊涂……”
时间不大,老三位热呵地聊起来,不时地还有爽朗笑声传出堂屋,融入到周家大院喧闹气氛中。
黄陈宽在生意方面的天赋并不比周逸之差,更何况这些年周逸之已经把方方面面环节打通。当周逸之把掌柜大权让他转交给邢红樱时,他有些不大乐意。但跟着她跑上几趟南京上海,发觉她也不是个普通少奶奶。她对于每个商号的往来账目稍加揣摩,都能搞的门清,哪种货物销售顺畅或滞涩,哪个出入账目存在疏漏,都能明确指出并提出更正方案。而对于货源的控制欲和对失误员工的处置,比周逸之在时更准确,也更加不留余地。所以相处一段时间下来,黄陈宽竟对这位大少奶奶逐渐佩服起来,死心塌地为她跑前跑后,两人的默契比和周逸之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对孔棣也没有食言,成功地从邢红樱那里明着借用十万块银元,派人协助孔棣在南京、上海、宁波等地开设药房医馆,生意做的也是风生水起。
按照之前周逸之的计划,他们联系了南京的盐商罗玉泉;同时还联系北平和两广的盐商,也联系了河北长芦盐场,形成一个巨大的产销链。不同的是这些人并没有组成一个集团,也没有什么合作协议。仍然靠各自的关系网活动,相互之间多了些关照。加上当时政府对这方面没有细致的规划和管理措施,无形中便成了对这个行业的垄断行为,盐价高过肉价是常有的事,这些完全违背了周逸之强强联合规范巩固市场的初衷。
事实上,邢红樱在生活方面对黄陈宽的照顾和依赖,也是远远超过周逸之。两人无论去哪里都是出双入对,也不带其他随从。黄陈宽也在上海买了房,逐渐跻身租界富豪行列。但他仍然保持单身,别墅里更是只请个聋哑的老人看门。
当南浔开始有风言风语的时候,黄陈宽也觉察出人言可畏。于是,跟周升平商量以后拜在他跟前。成了周升平的干儿子就不用再顾及。跟嫂子出双入对明显是为了家族的生意,出门锦衣华服那是干爹给的,说白了只要周家认可,其他人议论几天自然会淡化。
注:1是莱茵河的第四大支流之一,位于德国的巴登-符腾堡州。2一种非官方雅称,类似前文的南浔五虎和现代的四大天王。3也称迎门墙或照壁,古称萧蔷。传统建筑中用于遮挡视线的墙壁,在风水学中也有讲究。4雀舌茶,也叫湄潭翠芽,号称中国最好的绿茶。产于贵州湄潭,因形状小巧似雀舌而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