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很大程度上,是自己脑中构想的东方,是自己想象的东方,而不是真实的东方。由于实际的东方,离他们太遥远了,所以,他们只能发挥自己的思想,杜撰一个东方。这就好比你在一瞬间看上一位美貌的姑娘,此后你却没法见到她,却经常回想她,甚至在梦中见到她,但是,你心中的她,与真实的她相差越来越大了。正因为有距离,你的想象才能自由,你才能让自身充满主观能动性,这样一来,你期盼的偶像,与真实存在的她,是两回事情。
回到启蒙问题的探讨上,西方人崇尚东方,以为是在用中国文明改造西方文化时,实际上,他们是自己在改造自己。那也就是说,真实的启蒙运动,不是西方人借助外面的光芒来照耀自身,而恰恰相反,他们是在自我觉醒。在其他的讲座场合,我曾经谈到过,西方文化的源头,更多的是,古希腊的哲学、犹太人的信仰、基督教的文明。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等都是西方人的一种自然状态的萌发。西方人真实的启蒙,并不是用外面的光明来照射他们,而是用自己的光芒照耀自己,用自己内心智慧的觉醒来改变自己。
可见,启蒙一词的原义,并不是我们表面所理解的那样。关于这一点,可以参照德语中启蒙一词的含义。它与英语、法语、汉语中启蒙的意思不一样。在德语中,启蒙指的是自我成长发育和自我进步的过程。这可谓是更加真切地表达了启蒙的本义。但是呢,当今,大多数中国人理解的南肿词敲擅恋模急切需要用外面的光芒在改造自己。说穿了,如今很多知识分子鼓吹的启蒙,就是要以西方的先进思想来改造中国人。这种启蒙,是一厢情愿的倾向,是将所谓先进的思想灌输我们的大脑,让我们走向光明,这种启蒙,与西方原创的启蒙完全是两码事。在这种情况下,人变成了所谓的光明的奴隶,受它支配,人在所谓的光明面前,只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个被改造的对象。这种启蒙的指导思想,可能恰恰造成了今天中国的许多被动、挨打和平庸。中国人越来越缺乏创造力,越来越丧失个性,越来越没有了主动能力,越来越将自身活力崩溃。“启蒙”观念上的陷阱,可能是根源之一。
好,我继续讲第三个词语,“现代化”。恐怕,更是极少有人怀疑,现代化一词背后,也有一个陷阱。不过,这个词语背后的陷阱,是很明显的。稍微有些汉语语感的同学,都应该知道,什么叫“化”呢?它指的是不是某种东西,却要变成某种东西。那么,现代化就意味着,中国人如今并不现代,中国还处在古代,在座的各位,2004年4月4日的这群北大学子,不是现代人,是古代人。(笑声)现在的中国人不算是现代人,只能算是古代人,古老的中国人要走向现代化,这就存在着一个时间上的混乱。我们所说的“现代化”概念,与所说的“封建”一词,它们依赖的时空观是一致的。即二者认为,美国人、德国人、法国人、英国人处于的现在才能算作现在,他们有权说:我处于现代,而中国人的现代,只相当于他们的古代。这种思维,导致我们中国人不得不把自己的时间坐标取消。
引申一下,我认为,二十世纪,人类思想领域内有一个极其具有戏剧性的对比。是什么呢?上个世纪初,也就是1905年,爱因斯坦在自然科学领域发动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这场革命可以简单概括为:自然科学范畴内时间观念的革命,即打破统一的、绝对的、一元的时间坐标,转化为多元的、每一物质体系都有独立坐标系的时间坐标。这就意味着,时间成为一个相对性的坐标。时间不可能脱离物质体系而存在,不存在一个绝对、唯一的坐标系。爱因斯坦引导了绝对时空观向相对时空观的改变。可是,同样是在二十世纪,在人类社会生活领域,在社会科学范畴,却有恰恰相反的转化。起初,大部分社会学者认为每一个民族都有自身独立的时间坐标,每一民族有不同的历史纪年方式,如太阴历、格里高里历、黄历等。而逐渐地呢,演化成统一的、一元化的、绝对的时间坐标。当二十世
纪最后一天到来的时候,全世界的人都为此而惋惜;当二十一世纪的太阳第一次升起的时候,全世界的人们都觉得与众不同。这时,我要发问了,这一天与其他天,真的不一样吗?其实没什么不同的,只不过是西方纪年法的偶然设置,造成了这一天的特殊。这种时观,使得全世界人民都追逐着同一个时空,与自然科学领域的相对时空观完全相反。曾经有个小伙子问爱因斯坦,说他的相对论太抽象太深奥了,爱因斯坦打了个通俗而有趣的比方:如果你面对一位罗嗦不停、说话含糊不清的老奶奶时,这时,一分钟好比一个小时;如果你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时,一小时好比一分钟那么短暂。这就是相对。它告诉我们,时间是以每个主体的不同状态来决定的,不同主体之间不存在一个绝对同一的时间观念。可是,二十世纪末期开始,我们却在社会生活领域建构了唯一的时空坐标。这就是“现代化”概念的来源。
关于这一点,有人说得更加激进一些,比如台湾大学哲学系的一位教授,名叫王小波,我跟他有过一次对话。我谈起了以上三个词语背后的错乱,王教授赞同我的很多观点,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