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尚知道冀州目前处境艰难。他出壶关之后,一路南下,沿途所见,都是流民。流民成灾的后果是什么,谁都知道。看看冀、兖、青、徐、豫四州连绵不断的战祸就知道了。金尚理解大将军的难处,所以他看到李弘半天没言语,马上说道:“大将军如果无法抽调军队随我南下,就给我一屯人马吧。只要把我送到兖州刺史部即可。”
兖州刺史部的治所在山阳郡的郡治昌邑城,渡河后,需要越过兖州的东郡和济阴郡,路途遥远。李弘想了一下,摇摇头,“青州黄巾军自从在济北国击败兖州军,杀了兖州刺史刘岱后,士气高涨,攻击势头非常猛烈,东郡、济阴一带很不安全。没有军队护送,大人的生命无法保障。我奉天子命,要把你安全送到兖州,还要帮你击败黄巾军,所以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以我看,你还是再等一等。只要公孙瓒退回了幽州,北疆军就可以迅速南下了。”
金尚四十多岁,身材高大,额头很宽,一把长须。他是关中冯翊郡的高陵人,早年曾就学于关中硕儒马融,和马日磾、卢植都是旧日好友。他听说青州黄巾军肆虐兖州,心里更着急了。
“元休,你在邯郸暂时待着,不要急于南下兖州。”卢植长途跋涉赶到冀州,身体更虚弱了,说话有气无力,“你不要以为到兖州就任刺史是一件简单的事,此事稍有不慎,就会给冀州带来灾难。目前形势对冀州非常不利,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把事情都弄明白了再决定何时南下,不要刚刚过了黄河,就把一条性命送掉了。”
金尚不以为然,“我和张邈、袁遗、吴资等人虽然不是很熟,但也算是朋友了,相信他们不会为难我。天子的圣旨他们总会遵从吧?”
“元休,你是不是被长安的血腥熏坏了脑子?”杨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们要是尊奉天子,遵从天子的圣旨,天下怎么会乱成今天这个样子?朋友?现在还有朋友吗?朋友还值得信任吗?”他怒气冲天地指着崔烈说道,“我刚刚转背,崔大人举起了屠刀。这就是和我相交了几十年的朋友。”
崔烈泰然自若,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李弘神情尴尬,一脸苦笑。
金尚左右看看,心里忐忑不安,迟疑不决。
“翁叔兄(马日磾)到幽州去了,估计很快就有回音,你先在邯郸等一等。”陈纪也劝道,“兖州情况复杂,现在曹操在兖州各郡国太守、国相的拥戴下,自命兖州牧,主掌兖州军政。所以这兖州不能随便踏足。如今大将军奉旨督领六州四郡。以我看,还是先请大将军写封信给曹操,看看他怎么说。”
众人都觉得这主意不错,纷纷出言赞同。
“你以私人的身份,给陈留太守张邈、济阴太守吴资、山阳太守袁遗、陈留大儒边让各写一封信。”张温指着陈纪说道,“我们要从多方面了解一下兖州。如果兖州各郡国大吏有心尊奉天子,那么,这事情就有转机。”
李弘把金尚送出大帐,让任意带着几十名黑豹义从护送金尚到邯郸城拜见长公主。
等他再掀帘走进大帐时,大帐内已经吵成一团了。这些昔日名震天下的大汉柱石们一个个面红耳赤,互相指责诘难,丝毫不顾自己尊崇的身份,就连八十四岁的赵岐也是吼声如雷,嗓门格外洪亮。
李弘站在大帐门口,静静地听着,愁云满面。
从门阀富豪手上抢回土地,真要说起来,很简单,但抢回来之后呢?是不是这些门阀富豪们就不会再买土地了?就不会隐瞒真实田产偷漏赋税了?各级府衙是不是就能秉公办理不再贪赃枉法了?租种土地的百姓是不是就能从此安居乐业,不再抛弃土地流离失所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大汉律就在手上,有法可依,有法可循,但为什么土地兼并屡禁不止,愈演愈烈?即使在黄巾军如火如荼的攻杀之中,依然有大门阀大富豪变本加厉的购买和掠夺土地?
有的流民租种门阀富豪的土地,因为门阀富豪们把赋税强加到他们身上,他们辛苦劳作一年,依旧一无所有,这些人抛弃土地可以理解,但为什么有的流民明明家里有田地也要抛弃?
从北疆这几年的屯田经验来看,土地兼并和吏治**应该是造成百姓抛弃赖以生存的土地的主要原因。但要打击土地兼并和整治吏治**,却不是靠维持大汉律的尊严和权威就能办成的事,这需要严刑峻罚,需要不断完善的国策,需要更多的清廉忠诚的官吏,需要太多太多的东西。
就冀州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打击土地兼并,因为李弘已经雷厉风行,命令赵云、姜舞、杨凤、孙亲、王当等人带着军队开始清理土地了,想阻止也来不及了。目前对冀州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保证大汉律被严格遵守,土地不再被大量兼并,吏治不再**到极致,百姓不再抛弃土地。
清理土地的规模,打击的对象,可以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和时间内,而要保证这次打击土地兼并的成果,并努力维持冀州的稳定,却是一件非常复杂、艰难和需要很长很长时间的事。
帐中的老臣们正是为此事而争吵,为制定和修正国策而争吵。
张温、卢植、丁宫、陈纪、蔡邕、赵岐这些老臣深谙国事,他们也知道要稳定冀州就要解决流民,要解决流民就要解决土地兼并问题。他们自问没有决心和能力解决这个难题。
李弘有决心,他利用强悍的武力在很短时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