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已是雾气沉沉,天阴的令人发冷,到了傍晚,秋雨连绵,屋里已经有了三分凉意。清音素来怕冷,此刻屋角升了暖炉,桌边点了熏香,屋中立刻春意融融。
清音裹了棉袍缩在榻上,公孙意一身素色便服坐在对面,两人正在对弈。
清音不会下棋,被公孙意白子逼得手忙脚乱,已经失了半壁江山,偏偏不肯认输,在那里困兽残斗。柔儿在边上给两人沏茶,见清音鼓着腮,咬着牙死不认输的样子,不由偷笑。
公孙意接过柔儿手中的茶盏,目光由棋盘上移开,却见到清音正凝神皱眉,一颗黑子夹在她如玉的指端,黑白分明,却更衬得那手指纤柔如葱,莹白似玉。
公孙意目光盯在清音手指上不由已经看呆。却听到旁边柔儿轻咳一声,不由大窘,再移过脸去,便对上清音笑意吟吟的目光,不由开口掩饰,“该你了。”
清音也不戳穿他。指尖回缩,将黑玉棋子径直落在棋盘上,才嫣然一笑,“该你了。”
不过是消磨时间,她原本对输赢便不是很在意,此刻一子落下,见公孙意皱起眉头,不由觉得大是轻松。
正在这时,却听见房门猛然推开。声音大且猛,门被大力推开,直撞到墙上引起轰然一声。
屋中几人吓了一跳,急忙抬头去看,却见是道明禅师青白着脸,跌跌撞撞扑进门来。公孙意反应最是迅速,立刻站起将道明禅师扶了过来。
清音见道明禅师面上满是惊惧之色,心里不由一沉,再目光转到他手上紧紧抓着的一串佛珠,不由瞪大了眼睛。
道明禅师站到清音面前,将手中佛珠递了过来,“兰陵王派人送来的。”
清音已经接过佛珠,掉转了看黑曜石佛珠上面刻的平安喜乐几个字,正是当日从宫中送丧回来自己送给兰陵王的,不由心里阵阵发寒。此时她还不知兰陵王那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兰陵王既然让人送还佛珠,定是有事发生。
她想起那个眉目如画的男子,清越幽静内敛的目光,心中存了十二万分之一的希望,只希望事情不要像自己想像的那样糟糕,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吩咐道:“派人速去兰陵王府打探。”
公孙意见清音面色陡然变沉,又见道明禅师站在清音身边,神态竟不如清音镇定,不由心里暗暗称奇。但这时已经顾不上考虑这些,听清音说派人去兰陵王府,便低声道:“要不要我亲自去一趟?”
清音抬起头,目光与公孙意目光相接,便不由点了点头,缓声道:“如此也好。公孙,你,亲自去一趟。”
那些奴仆跟着她们的时日还短,派出去,她怕不能看出其中关键,更怕贻误了时机。想到兰陵王不会无故送回佛珠,她的心便不由一紧。公孙意已经整了整衣冠迈步,她不由起身,追在后面,“你,小心些……”
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众人对他露出关切之色,公孙意不由顿下脚步,深深看了她一眼,“嗯。”
清音倚在门边,见公孙意走下回廊,守在门外的五儿立刻撑起一柄油纸黄伞送到他手上,公孙意接过,便那样走进了风雨中。
此刻天色阴沉,雨水夹着漫天迷雾,将公孙意的身影裹在其中,清音眼看着他慢慢走进浓黑之中,突然觉得,她的生活也好像由此开始,将要走进一片浓黑氤氲之中,不由便打了个冷颤。
柔儿已经过来将一个黑狐轻裘披上她的肩头。屋中温暖入春,屋外细雨如愁,屋里屋外便像两个极端分明的世界,而她们站立在这里,便承载了两种不同感受。
清音慢慢回转身来。抬目去看道明禅师。道明禅师已从方才的惊慌中回过身来,见到清音目光冷静看着自己,不由有些赫然。
其实,再惊惧混乱的场面他也见过。那种星夜逃奔的恐惧和对未知的茫然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笼罩过他。那时清音还小,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亮闪闪的看着他,他看到那样闪烁着光华和稚气的一双眼睛便觉得从脊背里生出无穷的力量……而这些年,在寿城的生活已经让他过惯了安逸,佛门清苦却平淡的生活也让他习惯了波澜无惊,当兰陵王派来的人一脸惶急的将佛珠递到他手中便匆匆转身时,他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让他一辈子难忘的那夜……
“怕是事情有些不好,我们要早做准备。”道明禅师挥手令柔儿退了下去,走到清音身边低声道。
清音点点头,脑中却已经在急速转着。自看到先王在自己面前淡定杀人,她第一次深深体会到恐惧。这是古代,是帝王统治天下铁血杀戮的时代,人命如草芥。她却是在和平年代出生成长的,第一次直面死亡却是父母去世,就算那样,她也是在殡仪馆看到的父母已经收敛的冷冰冰的面容,那些,与先王在她面前活生生将一个人杀死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可以说,从那时开始,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时代令人惊惧的一面。所以,她从葬礼回来时,便曾对兰陵王说过,自己有一日将离开大齐,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乐园。并将佛珠送给了兰陵王,祝福他平安喜乐度过一生。
和士开被杀,她多多少少猜到一些,却碍于身份并没有探听许多。而此刻,她觉得恐怕有很多东西要改变了,就连她暂时安定的生活也要发生巨大变化。
公孙意已经到了兰陵王府外。
此刻,雨下的稠密,公孙意坐在一辆黑篷马车上,隐在王府的后门巷中。
这块区域本是邺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