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素跳到那块巨石上头,站在边缘上,单手撑住膝头,头往外略一探,笑嘻嘻地与韩为肆对上视线。
“说实话,我要是就这么把你丢在这边,你最后也能想办法出来吧?”
谁知韩为肆抬手抹掉脸上的水珠,阴沉着脸,竟答了一句:“我的眼镜不见了。”
元素捬掌而笑:“小哥摘了眼镜更帅啊,不戴好。”
她说话间,那只饕餮也跟着跳上石头。他走到元素身边蹲下,一会看看元素,一会又看向韩为肆。看元素时目光柔和得能滴出水来,看韩为肆时,立刻横眉竖目,龇牙低吼,连露在外头的手臂上都浮起嶙嶙的肌肉。
他肤色偏白,生起气来,气血上涌,眼角斜向鬓边这一块就会现出一片浅浅的桃花粉。
元素的手指顺着他的眼角滑出去,轻轻抹了一下,接着胳膊上抬,那只饕餮额上立刻遭遇一记轻咚。元素刚想说,你别一副火起来就要咬人的样子,你又不是狗。那只饕餮突然“汪”地大叫一声,这声音在空旷的地下溶洞里激起阵阵回响。
元素的话就这么生生噎在喉咙口。
水池里的黑色蠕虫又闹腾起来,争先恐后地往韩为肆身上爬。虫子的重量拽着韩为肆往水下沉,积水很快就没到他下唇。
他额上的青筋浮起来,敞开的衣领里,隐约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上头浮起几线红痕。
哦,又要发功了?
元素撇了下嘴,心知玩笑不能开得太过。她没有杀人灭口的打算,那就只好和姓韩的虚以委蛇一段时间,当然,要是能够见缝插针地阴他一把,给自己报报那一刀之仇,那就更好了。
她摸了摸饕餮的头发,给他顺毛,看他变得柔顺服帖,才贴在他耳边轻声哄道:“好啦,我知道你是为我出气。现在气也出够了,你把石头搬开吧。”
她的短发有几许拂到他的脸上,刺刺的,痒痒的,还有种令人蠢蠢欲动的香气。
他忍不住侧过脸,将鼻子凑过去,想要再嗅嗅那气味,谁知元素很快往后一退。
“行了,听懂了就……”
元素的话没说完,一股巨大的震动倏地从石头底下传来,一柄银晃晃的刃尖至下而上瞬间穿透了石体,铮然一响,像是一棵破石而出的竹子,突兀地出现在元素脚边。
元素揪住那只饕餮的后衣领,两人纵身一跳,落到岸上。
还来不及回头看,只听身后嘎啦一声,石体碎裂开来。脑后忽有厉风扫荡过来,吹落了她刚刚用手梳理齐整的头发。
身边的饕餮大吼一声,就要冲回去。
元素虚扣住他的手腕,扯了一下。
饕餮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的气球,身上的亟待勃发的力道顷刻卸去。
“别动。”
饕餮委屈地嘤了一声,果然乖乖不动了。
元素拉着他退到安全的地方,贴着一块石头站好,才转过身。
韩为肆的目光与她在空中相遇。少了眼镜的遮掩,他那张脸不再给人斯文秀气的感觉。相反,他的目光非常冷,甚至有些空洞,是那种看惯生死的冷漠与苍白。
那样冷峭而秀美的眉目,简直就是一把用珠宝装饰得华丽无比的金刀,只有出鞘后,才可窥见被掩藏的锋利。
元素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一些往事。
当年吕一渡刚刚当上家主后,族中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吕氏族中有个小姑娘在一次有北方家族联合举办的【次元围猎】当中,偶遇一年轻人。两人都是慕少艾的年纪,俊男美女,人群之中一瞥倾心。
可惜等到小姑娘两只脚都陷进情网里,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喜欢的人出身淮阴韩氏。
因为那个小姑娘是难得一见的女猎人,平时家族训练的时候,元素对她颇多留意,印象自然十分深刻。
山东吕氏和淮阴韩氏因着先祖之事,虽说不上势同水火,但两个家族内部各有规定,严禁族内子弟与仇敌后代互通往来,更不要说有姻亲关系。后来那个小姑娘终于下定决心背着长辈和心上人偷偷私奔。
吕一渡刚刚继任家主,族中就出了这样一件“伤风败俗”的事情,对他而言,的确是个不小的考验。执法从严,有人会说他失于长者之慈;从宽处置,又会有人说他违反祖训。他年纪轻,资历浅,一些德高望重耆老总嫌他太过锋锐,不够谦逊,等闲不给他什么好脸色。
他这个家主,当得很是艰难。
如果不是因为元素始终摆出无条件支持他的态度,他的处境,只怕还会更难。
元素记得那夜外头风雨潇潇,她点了一盏昏暗的煤油灯,靠在炕桌边看经书,忽然听到房门轻响。抬眼,吕一渡像是游魂般悄无声息地飘到炕前。
他问她:“这件事,你觉得该怎么办?”
元素用经书掩住嘴巴,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如果你想在短时间内用雷霆手段震慑那些企图取你而代之的人,那么,狠一点也没关系。如果你想要的是细水长流地收买人心,学宋江那样竖起一杆仁义大旗,那就得饶人处且饶人。怎么,有那么难选择么?”
吕一渡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里闪出咄咄逼人的光彩。
“你教过吕敏,我还以为你会为她求情。”
现在想来,吕一渡的阴阳怪气从那时起便已初现端倪。
元素说:“你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这又是风又是雨的,大老远地特地绕过来问我,就是为了讽刺我吗?”
她拉下脸,合起经书,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