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拦不住么!”丽娘说,“这男人死脑筋,那些个毛贼都是带着刀的,彭爷怎么打得过?保不准将命搭上,也太不值了。”
丽娘越说越气,气彭大江不自量力,不将自个儿的性命当回事。
谢蘅却是抿唇一笑,将折扇缓缓收整好,低声道:“本是一番好意,直接说清楚就好,哪里要闹到这等地步?你可将彭公差吓得不轻。”
“其实,也是想存心逗他顽儿。整个姚宁,只刘大人和彭爷将我看成了人……还有谢司长你,方才我说了教你进春风楼的话,都不见你恼,可见识字的人应该都有气量罢?”
她是莺花儿,在她眼中,能成为春风楼的头牌就是对一个女人最高的赞赏了。可又有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愿意教人比作妓子呢?
丽娘说:“我呀,方才瞧见司长和刘大人站在一起,委屈得想掉眼泪。我长在春风楼里,若是妈妈从小教我识字,我必定也能向谢司长这样,当个有脸面的女秀才;可妈妈尽教了我讨好男人的功夫,我只能做这个,一辈子都要烂在里头,不敢奢望别的。好在上天开恩,教我能认识彭爷,他是个好人,护过我不少次……”
春风楼里的莺花儿一般不准上街,怕惹了人的眼。丽娘偏不甘心,有股子心气儿,也想堂堂正正地走一回。可她一出春风楼,遇上的人就全然不似楼里的恩客那般欢喜她,总有人指着她的脊梁骨骂,sāo_huò贱货狐狸精,甚么话都听过,却没有甚么人愿意帮过她。
唯有赶上彭大江巡逻时,他会握着大刀挥斥着人散开。
那些人自讨没趣,久而久之,也就没再骂了。
所以,丽娘也只赶在彭大江当值的时候出来,不是为了耳根子清净,而是想见着他。
“我就是没心肝么。明明知道高攀不起,却总想教他记住。”丽娘自嘲笑了一声,又抬眼望向谢蘅,“谢司长会不会觉得奴家这人很是下作?”
谢蘅中规中矩地说:“人都该有念想的,否则又怎活得下去?”
丽娘说:“那谢司长呢?你有甚么念想?想必能有刘大人做夫婿,应也无憾……”
“别误会。”谢蘅一折扇压在她的手背上,打断道,“我没这等念想。”
丽娘反应了一阵儿,才知原来那刘云歇还是单相思。
先前她认为刘云歇这等人物落到姚宁,正如那九霄的凤凰掉进了鸡窝,屈了才的。这会子听谢蘅这一句,怎就觉得他这样可怜?想来无论是贵人还是下人,都有各自求而不得的烦恼罢。
她眼轮一转,生出个主意来,对谢蘅说:“谢司长是女中豪杰,可别因着一时糊涂,平白错过好姻缘。我丽娘不爱欠别人的债,今儿为了答谢司长,就教你个好法子。待你试过后,就能明白自己待这人是朋友之谊,还是男女之情了。”
谢蘅抬眸看她,静候赐教。
丽娘附在她的耳侧,轻轻低语了几句,待说完后又道:“尽早试。刘大人是个痴情郎,若你当真对他难生男女之情,就狠心与他断了,也莫误了他的好韶光。”
说完后,丽娘扶着发髻走出了内堂,这一迈出门槛就见旁边立了个大铁树,此刻脸与脖子烧成一片,活似个烫红的烙铁。
丽娘哪里想到彭大江在此偷听来的?又想起方才同谢蘅说过的话,纵然再是个有手段的,却也捱不住教人窥见心事的羞恼,脸也大红起来,骂道:“你这木头,怎做出听人墙角的下作事来!不要脸皮!”
骂完就似一阵卷云的风,小步跑走了。
独留下彭大江,大心脏怦怦乱跳,喘个气儿都觉得躁得慌。
谢蘅悠悠从内堂出来,侍立在门侧的回青迎上,问道:“可回司中么?”
谢蘅抿了抿唇,犹疑片刻,道:“不急,我去找一趟刘云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