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隽活泥鳅似的乱扭,坚决不肯再低头。
谢蘅瞪了他一眼,他才老实下来,恹恹地附和了一声:“爹,我再也不敢了。”
许守恭哼了一声,负手半晌没应声。谢蘅按着许世隽也没起身。
许守恭到底念着这还有个谢家姑娘在,不再继续刁难,口吻放平缓了许多,道:“不过你宁愿上公堂也不接受私了,到底还有点儿我们老许家的骨气。都起来罢。”
“谢谢伯父!”
许守恭瞥了一眼谢蘅,道:“听隽儿说,这次是你替他找得周通做状师?”
“是。”
许守恭说:“这么大的事,怎能帮他一起瞒着我?”
许世隽一步跨上前,稍稍将谢蘅挡在身后,道:“爹,你要是有火冲着我来就好了,是我不许阿蘅声张的。”
谢蘅再道:“我一遇事就乱了阵脚,本想着先应付过去再说,却忘记回禀伯父。……让您担心,是我未能考虑周到,还请伯父宽谅。”
许守恭见自家儿子在谢蘅面前还算有些男子汉的担当,不似平常那般混账放荡,又见谢蘅百番回护世隽,心中不免宽慰许多。
他佯沉着个脸道:“爹就问了谢二姑娘一句,看你护得跟甚么似的。自家姊妹众多,也不见你如此上心。”
许世隽脸一红,别扭道:“儿子只是实话实说。”
许守恭还能不明白世隽的心思?
从小时候起,世隽就会嚷嚷着要娶谢蘅做新娘子。他幼年时,许守恭尚且可以认为是童言无忌,可现在即便是不说,许守恭也能看出他喜欢谢蘅。
谢蘅这个孩子,性子灵,脑筋活,有千百种神通可以镇得住他家的这个混世小魔头。如若是她过门做许家的儿媳妇,许守恭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只可惜……
不开窍。谢蘅是真不开窍。
说来也绝,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在这方面如此糊涂?
许守恭深深地看着许世隽,有意提点道:“这次二姑娘总归帮了你,要好好感谢她才是。”
“当然。”
许守恭未再继续训斥。他一听说世隽被押上了公堂,搁下手上公务急急忙忙赶来,如今见事情解决了大半,放下了心,还要再赶回太常寺。
待他离开后,许世隽去拉谢蘅的手,同她讲:“我请你去喝酒。”
谢蘅说:“不喝酒,喝茶罢。三日后还有公审要应付,事情可没这么好解决。”
“行。”
只要同谢蘅在一起,做甚么都是好的。
许世隽着令自家奴才去竹里茶阁订阁间,先回府沐浴更衣了一番,才来竹里茶阁里同谢蘅吃茶。
一切都是极好的,唯一令许世隽有些不快的是,状师周通也在场。
周通把玩着他手中的佛珠,将整理好的诉讼簿交给谢蘅再看。
他说:“今日在公堂上推翻了对方的人证和物证,下一堂,封坤必定令巧灵姑娘当场对质。许公子当夜是宿在红袖馆的,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难保封坤不会寻到新的证人证明,届时可就麻烦了。”
许世隽一听这话,顿时激动起来,“他能找到证人才好,但凡有第二个人看见,就知我的确没干过那等腌臜事!”
周通眄了一眼许世隽,佛珠往手指上一套,做压下的手势:“许公子,你别激动。下次在公堂上也不用激动,只管装出一副‘老子就是没做过,你他娘的能奈我何’的样子就好,有利于我为你辩护。”
许世隽哼哼道:“那我不用装,本色如此。”
周通道:“厉害了。给您敬杯茶。”
待一切交代好,谢蘅才转过脸来,对上满面春风的刘景行,瞧见他正在笑。
恰时风起,纤云弄巧,又是檀郎谢女,当真无一处不多情。如果谢蘅不凶神恶煞地催一句“你还走不走”,这本应是良辰好景的……
当真是不解风情。
刘景行轻叹了声,垂头丧气地跟过去,与谢蘅并肩出了诉讼司。
谢蘅瞧见他腰间挂着墨绿色的小竹壶,应当是装满了甜汤;又握了握手中的酥糖,只道他应当不需要了,到底没有拿给他,将酥糖不着痕迹地藏回了袖子里。
“甚么东西?”刘景行发现了。
谢蘅一愣,答道:“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