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矩,退堂后双方状师都要去内衙找师爷,在堂审记录簿子上按指印。
周通拐去内衙,却见一直没寻着的谢蘅正独身站在值房前的玉兰树下。
封坤这厢刚刚哄好了自家夫人,一脸灰丧地来到内衙按手印,迎头碰见周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周通,你好卑鄙!”他一边骂着一边走上去。
周通这才看向封坤,瞧着他形容不堪,估计没少费劲儿跟夫人铁氏解释,不免笑起来:“兵不厌诈。封状师,你才输了一场而已,何必如此跳脚呢?”
他们到底都是读书人,不干撕破脸皮的事儿,只动嘴上功夫。
封坤道:“我若当真输给了你周通,也心服口服,绝无怨言。可见你今日辩白的风格大变,定然是受着旁人指点。我这样断言,你敢不敢承认?!”
“承认。”周通非抢功之人,他小小的眼睛眯起来,“我怎不敢承认了?”
“你究竟从何处请来的神通?”
周通朝着谢蘅的方向努了努下巴,“一字一句,皆是她所教。封坤,这一场你可输得心服口服么?”
封坤朝着玉兰树下望去,但见花影中站着一名女子,蜜合色的轻纱袍素雅至极,胸襟处却盘走繁而不冗的锦绣花纹,从衣着上就看得出身世不凡。
她面容白净胜雪,相貌不俗,单单是站在那处,最是温和清秀。
封坤下意识道:“女的?”
“咱们同寮共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当年千辛万苦、想方设法来到京师诉讼司,就是想拜大燕第一‘獒牙’梁以江为师,是也不是?”
“不错。”
舌尖嘴利者,诉讼司谓之“獒牙”。这么一个称号,古往今来,除却状师一行的祖师爷可以称得上,还有一人,便是当年京师第一状王梁以江。
只可惜,梁以江在五年前留下“青天白日难应事”一纸遗言后,就自尽身亡。封坤再没有机会亲自拜见梁以江。当年闻讯后,封坤还大为失意,浑浑噩噩了一时,即便是到了今天,他都对此深感遗憾。
周通的目光凝在谢蘅身上,细小的眼睛略显深沉,“她就是梁先生的衣钵弟子。”
“甚么?!”
封坤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向谢蘅。
谢蘅显然已经注意到他们,转过头来看人。封坤触及她移来的目光,心里惴了一下,方才还觉得此女子温和清秀,可她一旦看人时,眉目皆略微上挑,无形中生出几分咄咄逼人的锋锐,藏都藏不住。
许是想到甚么,她眼角染笑,折扇轻叩在手心,一副看好戏的浓趣儿模样,倒显得有些俊俏了。
封坤猜出她是在笑公堂上他与自家夫人争执的闹剧,不禁大为羞赧;又想起来这一出皆是此人设计,本应该气恼的,但现在知道她是梁先生的弟子,不禁感叹了一句——
真不愧是梁以江梁獒牙!教出这么厉害的弟子,他当年真没看错人!
这么一想,封坤该气恼的也不气恼了,甚至还有点喜孜孜的。
周、封正要行上前与谢蘅打招呼,就见房中出来两个人,一是吴行知吴府尹,一是谢定南谢侍郎。
两人皆退后三步,远远拱手拜礼。
谢蘅瞧着这两人,一个是张雪砚的故交好友,一个是她亲生兄长,站在一块,总弥漫着一股妙不可言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