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候老夫人听到这话,倒是有几分意动。
她女儿,成亲三年,才生了个儿子,后来肚子又再不见动静,自然视这孩子如珠似宝,生怕有个闪失。偏不想那孩子半年前发生了意外落水死了。自此,她便常常悲戚。大家以为她为儿子伤心难过,过了那段时间就会慢慢好起来,只出言安慰,并没觉得这是病。却不想半年过去,她情绪越来越不对劲。宣平候老夫人担心她留在京城,被人看出,传为疯癲,于名声有大损害,而且换个环境,心情一好,或许人就好起来了,所以才带了女儿回临江城。
刚开始听谭郎中说,她怒不可遏,觉得这郎中是在污蔑自家孩子。可现在冷静下来,就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但她恼恨谭郎中当众叫破此事,并不想让他治;而且听夏正慎的意思,似乎那位小哥儿的父亲医术比较厉害。
所以见夏正慎不上道,她只得指着夏衿道:“你不是说请这位小哥儿的父亲来吗?赶紧的,把他请来,给我女儿诊断诊断。如果说得好,我不光不追究你们造谣生事,毁我女儿声誉的罪,还大大的有赏。”
说着,她一挥手,旁边的婆子就从怀里摸出几锭银子来,放到桌上。
看到这几锭足有三、四十两重的银子,夏正慎的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了。
“快,祁哥儿,赶紧去叫你爹来。”他颤抖着声音道。
这一回夏衿终于理会夏正慎了。她冷冷一笑,道:“大伯,您别忘了,您今早上还写字据,不光让我爹净身出户,还写了三百两银子的欠条,说是抚养他长大的费用。还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互不相干呢。我爹现在正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借钱。您不是限我们傍晚之前就要搬走吗?错不到钱租不了房子,我们一家十几口人就要沦落街头成为乞丐了,我爹哪还有闲情帮您的忙呢。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中国人,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宣平候家的仆妇们虽把医馆砸了个一片狼藉,但那些看病的病号、旁边的街坊,以及路过的行人,早已把这处围了个水泄不通。夏正谦行医二十几年,在城南这一片那是出了名的。这里没有几个不认识他的。
此时听了夏衿特意提高声音说的话,那不知情的,纷纷打听;知道内情的,则不吝赐教。一时之间,议论声“嗡嗡”作响,甚是热闹。
夏正慎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啊!
夏正谦风评一向甚好,这周围看热闹的,没有谁不向着他说话的。夏衿这话一说,自己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宣平候老夫人一听这话,倒高兴起来。指着那几锭银子道:“小哥儿,你赶紧叫你爹来。我这女儿,哪里有什么疯魔之症,只是丧子不久,心中不畅,时常啼哭,夜不能寐。叫你爹过来,给她开几剂调养的方子,只要能让她好好安睡,这些银子就都是你们的了。”
夏正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这银子要是归了夏正谦,那还能有他什么事?
他转头看到一脸倔强的谭郎中,心里一动,对宣平候老夫人笑道:“老夫人,我们这谭郎中,还有那边那个赵郎中,都是临江城有名的郎中,比起我那三弟来也不差。要不,让他们给姑太太开些调剂的药方吧,您看如何?”
宣平候老夫人就跟没听见似的,只盯着夏衿。
夏衿笑了笑,对宣平候老夫人道:“老夫人,因为我大伯限我们一家今天要从老宅搬走,否则就要把东西扔出来,所以这会儿我爹正满城地找房子呢,一时半会儿的寻不到他。
而且贵府姑太太现在情绪激动,也不是治病的好时候。不如你们先回府歇息一会儿,您告诉我地方,等我寻到我爹,就到府上去给姑太太看病?”
罗骞看了看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又望了夏衿一眼,不明白夏衿为什么不趁机看病扬名。
夏正慎听到夏衿拒绝,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一半,仍老着脸皮对不理会他的宣平候老夫人道:“老夫人,您看我家三弟也没空,不如您让我医馆的郎中给看看吧。要换个地方,我担心大家会把谭郎中的话当真,不容易给姑太太正名。这样吧。”他朝赵郎中招了招手,“这是我医馆里的赵郎中,医术比谭郎中还要高明。不如让他给姑太太看看?”
谭郎中听得此话,嘴唇都要咬出血来。
“不必了。”宣平候老夫人对夏正慎淡淡道,又转过头对夏衿道,“小哥儿,我知道你爹跟你大伯有矛盾,或许不愿意来。但请看在我爱女心切的份上,给我这个面子,让他过来看看。不管能不能治好她的病,我岑家总承你们的情。”
“这……”夏衿为难地扫了夏正慎一眼。
“哦,你是顾忌你这大伯吧?”宣平候老夫人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也不说话,只拿眼睛盯着夏正慎。
夏正慎被她这一盯,额上涔涔地直冒冷汗。
见风使舵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项技能。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坚持不住了,用央求的语气对夏衿道:“祁哥儿,我知道你看不上大伯。但今天这事,无论如何都请帮帮忙。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如果我们过得不好,你们的日子也过得不舒坦不是?你放心,只要你爹今天伸一伸手,我以后绝不会再去找你们的麻烦。”
这一回夏衿终于点了头,不过,她睁着那双如墨的眼眸,静静地看向宣平候老夫人,声音不大,吐字却极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