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无忌走了,他带走了七叶的那根头发,也带走了赵将军留给顾青的印信,一封信和一把匕首。
至于顾青的刀,则永远的留在了它主人的身畔。
阳光渐渐转浓,天地间阳气升发。
穆无忌骑着瘦马正向李牧草场而去,蹄踏积雪,瘦马跑的既不快也不慢,悠然自在,微风吹拂。
他忽然有了种十分畅爽的感觉,饮一口酒,吸一腔清气,他葫芦里的酒似永远也喝不完。
清气澄澄,他的身体也轻飘飘的。
这绝不是重伤初逾的状态,这更像是道法突破后的境界。
多年的沉疴暗疾也一扫而空。
但他不会去寻索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从未遇到过七叶!
日到中天,又再偏向了西边,瘦马却一点也没有放慢过速度,今天的瘦马神采奕奕。
李牧草场又到了。
一片雪白里有几片嫩绿,嫩绿的原野上耸立着一座巨大的宅院。
少年的眼力很好,他看到了宅院前猩红色的春联,和一个高高挂起的猩红的大灯笼。
然后,他又见到了馨芳!
穆无忌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惊异。
她还是站在当时的那个地方,就好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归来。
“你回来了。”
馨芳笑的还是那么美。
她的笑依然可以给人带来快乐。
穆无忌笑道:“嗯。”
瘦马却恍惚了,左看看主人,右看看馨芳,似是犹豫了一下,很自觉的走了。
馨芳微笑,转身向里走去。
她没有多说什么,仿佛已算准穆无忌会跟来,而穆无忌果然跟上。
馨芳轻轻拨弄她那从不离手的木琵琶,一阵悠远而又幽怨的声音轻轻的笼罩在了两人之间。
“我知道了,你叫穆无忌。”
“嗯。”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你要是想说,我愿意听。”
馨芳捻住琵琶弦,轻笑道:“我想你一定猜的到,我就不说了。”
穆无忌轻笑:“一个称呼而已,无所谓。”
“不,有所谓!”
馨芳突然站住了脚步,重重的拨了一下弦。
馨芳回过头,定定的望着穆无忌,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穆无忌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有名有姓,我叫刘盼儿。”
穆无忌静静的听着,‘刘’字寓意文武,是当朝国姓。
“可教坊司的大姐嫉妒我长的比她漂亮,唱的弹的都比她好,于是她就硬是给我改了名字:杨叛儿。”
“名曲《杨叛儿》?”
“对,就是它,博山炉中沉香火,双烟一气凌紫霞。”
这是一首男欢女爱的曲子,穆无忌听过,而且不止一次。他甚至还可以唱出来:乌啼隐杨花,君醉留妾家。
感觉很轻佻。
一个风尘女子如果叫这个名字,很会引起人们的联想。
“可再到后来,我又被人改了名字,原因一样,因为我比她们红,我们的名字就像是百年老店的牌子,换了,就会失去名气。
她们改了我的名字我就会少很多恩客,而男人总是薄情的,很快就会忘了我。”
穆无忌道:“改成了馨芳?”
“不。那次改的名字既难听又拗口,连我也记不住了。”
穆无忌微笑。
馨芳继续道:“再后来,或许是那位冬先生有和你有一样的毛病,总会叫错我的名字,于是我又被别人改了名字。”
馨芳顿了一下,眨了下眼看着穆无忌,道:“这次,才是馨芳。”
穆无忌道:“也很好听。”
“是吗?”
穆无忌微笑。
馨芳黯然的回过头去,继续带路。
“你的名字是薛文告诉我的。”
穆无忌目光闪动,道:“就是张四哥家里的那个人?”
“是。我一直以为他真的死了。”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从他手里逃脱的?”
“不,我没逃脱。是他自己走了。”
“走了?去哪了?”
“不知道。”馨芳哀叹,她是和穆无忌并肩而行的,从她眼角的余光中穆无忌不难猜出,薛文离开时馨芳难免被占了些便宜,穆无忌没有多言。
馨芳继续道:“但他说,他还会回来找我。”
“他还说了什么?比如……他为什么要装死,他在躲避着什么?”
“说了!”
“说了什么?”
“他说,他正在躲避一个神秘的组织,神冥!”
穆无忌突然不再说话了,从他的眼睛里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神冥,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名字。
薛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
他们之间的关系无从猜测,可即便如此其中仍然疑问重重。
薛文来李牧草场洽谈交易,人生地不熟,最多也只在这里住了一天一夜,他是怎么找到张四哥做替死的?
以此推论薛文和馨芳相识也不会太久,他为何会在昨夜放过她,又为何会对她说出这么隐秘的事情?
难道薛文是已信任她了吗?信任一个风尘女?
她是风尘女,她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也许她说的都是假话!
前方是一处楼阁,积雪已扫,春联福字却一张也没有贴上。
这里的人也全没有新年前的喜悦,路上有几个小婢经过也都一副忧患的模样。
馨芳停下了脚步,站在阁楼下仰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再回来。”
穆无忌很少会在这种情况下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