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侧间里有备用的床以及小憩用的躺靠,吴颜氏母女三人待丫头婆子简单收拾一番后住了进去,这一夜算是睡得非常难受了,偏偏第二日里就是颜太太的出殡日子,真是让人有苦不敢说。
颜樾夜里睡不着,摸索了本《宋晖画本》来看,灵韵进来看了三次,不是假意添灯油就是送水,最后颜樾干脆丢了书本,躺下去阖上眼睛躺着。
最后竟然也迷迷糊糊睡着了,但很快天蒙蒙亮时分就被灵韵摇醒。
因为没睡好,脑子有点发晕,颜樾坐起来后半晌才反应过来是颜太太的出殡日。
灵韵伺候她洗漱,因着是出殡下葬,穿的是白色的粗麻布孝衣,头上简单梳了个髻,鬓边簪了朵白花。
刚好梳头完毕,环燕也将饭食送了过来。
孝期一切从简,早食只有白米粥、馒头以及两碟清淡无油的拌菜。
颜樾简单用过后,再审视了一遍自己的穿戴,确认没有纰漏才撩帘子出了房门。
碧纱橱分前后两头,颜樾睡在前面,颜盛人小,睡在偏小的里面。
她到时丫头正在伺候颜盛吃早食。
经过昨日用药,傍晚前大夫又来了一遍,重新开了药方,今日看起来精神似乎大好了。
瞧见颜樾,颜盛眼睛腾一下亮了起来,原本他还靠在引枕上,见此赶紧前倾叫道:“姐姐!”
丫头将装白粥的青瓷小碗递给颜樾,颜樾顺着床沿坐下来,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感受到体温正常这才露出个笑容:“昨夜睡得怎么样?头还痛不痛?”
颜盛长相和颜樾无几处相同,应当是各自像父母的缘故,但他们有个共同点就是眼睛都非常漂亮。
颜樾是女子,年纪又长,自然是有女子的婉约灵动;但颜盛就不一样了,他眼睛就像是琉璃珠一样漂亮,病愈的时候随时都是神采奕奕的,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他这长相非常讨人喜欢,只要是人只怕没有不喜欢他的。
“头不痛!睡得也很好!”颜盛笑着回话,“刚刚已经吃了一碗白粥了,这可是第二碗了!”
颜樾微讶,侧目看一旁的丫头,丫头赶紧笑着确认:“少爷今早胃口很好,确实又添了一碗。”
“那就好。”颜樾微笑着摸摸他的头,又递了一勺粥到他嘴边,“再吃一些,身体恢复的快。”
他大病初愈,大夫嘱咐只能吃熬的稠稠的白粥,这样有助于恢复元气。
颜盛果然乖乖地将白粥吃完。
颜樾将碗交给丫头,再接过净手的帕子擦了擦手。
“姐姐,娘亲什么时候回来?你前几日说她出远门去了,这都好多天了,为什么还不回来?”颜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眼神乖巧像是只小奶狗,“我想娘亲了。”
颜樾的笑容有些滞住,颜盛则不解地看着她。
灵韵心头一紧,想起昨日自己要说出真相时方大夫的阻拦,于是尽量笑着道:“少爷,太太她是去了凤城,她”
“灵韵,”颜樾意外地打断她,“带着她们下去,没我的允许不许打扰。”末了像是想起什么,又格外添了一句,“方先生和侧间的人来也不行。”
灵韵有些愕然。
方才小姐的语气是她从未听到过的,那声音里带着冷淡、陌生,以及淡淡的威严。
倒是里间伺候颜盛的小丫头率先反应过来,行了礼就退了出去,灵韵回神也赶紧退出去,顺便将门掩上。
小丫头此时好奇心大过害怕,忍不住低声问:“灵韵姐姐,大小姐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就变了个人似得?您跟着小姐的时间最久,是不是晓得什么”
她哪里晓得什么原因!
灵韵有些难受,有些茫然。她自小伺候小姐,小姐的心思,小姐的一举一动她都清清楚楚,可以说颜太太都没有她了解,但自从小姐在灵堂晕倒醒来以后,好似换了个人似得虽然有些陌生,但只有这样的小姐才能守住颜家和老爷留下来的书画铺子,这些事实,灵韵再清楚不过。
说到底,还是因着太太的去世才导致小姐性子生变。
小丫头见她面容严肃,一会皱眉一会叹气,心里头还是忌惮她的脾气,不敢再继续问,只好端着托盘退了出去。
丫鬟们退了出去,给这姐弟俩留了独处的空间。
其实这也是颜樾第一次正经打量颜小姐的弟弟。
颜盛的长相就属于是乖巧听话的一类,他同样穿着白孝,只不过因为没下床,所以只穿着中衣。
病去如抽丝,烧退得快,只是精神恢复了不少,但脸上依旧还有红潮,此时正可怜儿模样地靠在颜樾身边望着她。
他的眼神让颜樾想起了朔弟,江家抄家时他才五岁,从锦衣玉食的安阳候小公子到阶下囚,这个过程只用了半日不到。
江家的祖辈父辈、包括叔叔婶婶、大哥大嫂、大舅舅、姑母姑父、三舅舅、大姐二姐甚至疼爱她的乳娘、随时严肃但内心细腻的周管家一家除了远在边关没能赶回来的叔伯,留在盛京的除了十三岁以下的孩童,其余的九十六口人全部被斩首。
父辈在菜市口被轮番推上去砍头,她们这些幸免的孩童被关押在囚车里眼睁睁看着。
从祖辈安阳候开始,装人头的竹筐装满后,被人抬了下来,那满筐血肉模糊的人头有的还恍惚能看到睁开的眼睛,其余的弟妹被吓得捂住眼睛哭了起来,只有颜樾睁大了眼睛仔细辨认出了那是三舅舅的脸。
父亲被推上去时是笑着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