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三个人在平都人生地不熟,寻起人来格外困难,因此并不打算分头行事。另一方面他们三人知道一旦找回烟烟,耳朵根就不得清静,所以心照不宣的,十分默契,且走且逛,珍惜这美好的平都灯会。
街头有许多卖灯的,予光看起来十分欢喜。重棠想起没能送出去的那盏碎琉璃灯,悄悄买下了予光放在手上玩弄了片刻,却没买下的小兔子灯。
“予光殿下,这个你拿着,”重棠把纸灯递给午光,假装满不在乎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怕你碰过了它,它被仙气沾染保不准要妖化,不安全,还是你带走比较好。”这欲盖弥彰的暗恋怎么也遮不住,他生怕再多一秒心思就要被看穿,连忙把纸灯塞给她,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去。这样一来,好像只要他不往回看,纸灯就跟他毫无干系了。
予光为这突如其来的小兔灯愣在原地,又看到重棠怎么也遮不住的耳根羞红,觉得比小兔灯还要可爱上一千倍,追上去,带着看穿一切的笑容问道:“照你这个说法,我刚刚碰过的桌椅碗筷也得带走呀。你这小子特特送我这盏灯,小心思都摆满脸上了,还以为能瞒得过我?”
步风闻声,非常好奇地掉过头看他俩。
“不是,殿下误,误会了,在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那种心思!”重棠心跳得比对姑瑶夫人撒谎时还快。
“大典上没看见重棠君的礼物,还以为是你忘了,今儿送我此灯,莫不是想弥补那天的过错?”予光挑开话打趣道。
重棠的心迅速平稳下来,像是一头疾奔时被石头绊倒的犬儿,如今只能蜷缩在一旁,呜嘤嘤地舔舐伤口。“啊,啊…这都被殿下看出来了,在下实在惭愧…”
予光不曾想重棠反应如此之大,怕不是自己真的误会了他,又连忙改口道,“我瞎说的,重棠君千万别放心上哈。不过这只小兔儿灯造型别致,比那些金呀银呀夜明珠呀的轻巧多了,重棠君的一番心意难得,我就不客气收下啦,多谢重棠君。”
“哼,我才没那么小气,”重棠平静下来,抱住胳膊,一副不把小兔子灯放在眼里的样子,道,“真正的大殿之礼出了点问题,在下赶明儿就送殿下宫里。”那盏琉璃灯他已经送去参虚山最好的匠人坊去修复,想必很快便能恢复原貌。
“那我拭目以待。”予光弯着眼睛在笑,真好看。
步风看得出重棠对予光有意,回想到自己当年的儿女情长,唏嘘不已。不过既然予光已有婚约在身,重棠的暗恋怕不是胎死腹中,就是早年夭折,步风作为师父,有必要帮他在深陷之前及时抽身。为了不再给他俩日久生情的机会,步风于是捻了一个天目诀,很快发现北边人最多的地方有一缕仙气,应该是楼烟烟的踪迹。
那边正是皇城门口的广场,里边三层重兵守卫,外边百姓积涌着,想要一睹王室贵族难得相聚赏戏的场面。
高高筑起的戏台上,红妆绿衣的戏子扬声唱起旧时传说,光影交错的脸上悲喜分明。
突然,一支带着怪异呼啸声的白光烟火从远处冲上云霄,人群中一阵惊呼,以为是什么新奇的表演。但就在那一刹,人群里出现好几箱保险线正在燃烧的烟火,人们挣扎着四处拥挤,然后神出鬼没一般杀出一群额头上绑了黑色布带的人,冲向王族的防界线。
“不好啦!玄衣会起义啦!”有人大喊。
一时间,歌舞升平被哭喊杀伐之声取代了,天上烟花仍在绽放,颜色光影将人们的脸映得千奇百怪,星星火火落在木头上,很快燃起了火舌。天下大乱,仿佛前一刻的盛世繁华只是一场梦。
“师尊,我们赶紧救人!”说着重棠就要捻诀引雨。
“住手,”步风制止住他,望着眼前乱象,脸上却出现了少有的冷漠之情,“人间运行自有它的因果关系,岂是仙界能干预的?今夜你能救十个人又如何,明日成千上万的人陷身险境,你又如何去救?”
重棠不敢相信那样的话是从步风上神口中脱出,一股热血涌上头脑,忘记了这是他不可忤逆的师尊,不顾劝止,硬是唤出一片小小的雨云,道:“可贤者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尊…怎么可以忍心看世人受苦!”
“你忘了为师曾经嘱咐过你,轮回报应,在所难逃,”步风全然不顾身边有一群乱窜的凡人,抬手,大风陡然而起,吹得众人睁不开眼。大火借此风愈烧愈燃,而雨云也有被吹走的走势,“就算逃得了这场大乱,祸劫也会埋藏在他们以后苟延残喘的生活里。你的仁慈只会叫他们活在更久的痛苦里!”
大风之中,步风岿然不动,深邃的眼神被大火映衬出通红的决意。
那一刹那,重棠明白了予光那句话的意思。
“你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