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思齐只顾哭泣,大雨冲刷着柳夫人身上的血迹,她的脸上白得如一张纸一样,眼角眉梢却仍然带着无尽的不舍与挂念。冷御风轻叹道:“思齐,你要节哀顺变,咱们先把你的母亲带回去,早日让她入土为安。”
柳思齐大恸,哪里能听得进冷御风的话,一把推开了他道:“我要跟妈妈一起,你们都走开!”
冷御风见劝他不得,向康广英使了个眼色,康广英会意,走上前去,对柳思齐道:“柳公子,人死不能复生……”
柳思齐吼道:“再过来我便杀了你!”
康广英被堵了回去,与冷御风对望了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柳思齐。两人踟躇之间,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闪至身前,伸出一双素手,扇了柳思齐两个耳光。
那人出手极快,柳思齐不及反应,愣在了那里,康广英一看,原来打人的人正是冷倩,他又转过头来看了看冷御风,冷御风脸上神色如常,令他更觉奇怪,只是冷倩是冷御风的女儿,父亲不出手管教,他是个外人,也不好多说话。
冷倩扇了柳思齐之后,尖声喝道:“我爹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竟敢不理他!”柳思齐只是呆呆地看着冷倩,嘴角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
冷倩呵斥了柳思齐之后似乎意犹未尽,伸手又要扇他,柳思齐连忙撇过头去,冷御风见状拦住了冷倩,道:“倩倩,你也让让你大哥。”
冷御风这话不说还好,这话一说,柳思齐心中更不是滋味,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哭,吼叫道:“你们杀了我吧!我妈妈不在了!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冷倩似乎不为所动,冷声道:“杀了你有什么用,我们都不管你了,看你自己怎么办!”说罢,一甩衣袖,自顾自地回到了轿子里。
康广英望着冷倩的背影,心里觉得这对父女甚是奇怪,女儿如此蛮横,父亲却放任着女儿对人动手,这位冷小姐衣着体面,也甚有排场,不知为何做出的事情让人觉得心里不舒畅。
可是让冷倩这般一闹,柳思齐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康广英趁势对柳思齐道:“柳公子,咱们先把柳夫人安放妥当,后面事情咱们再商量好不好?”柳思齐神情呆滞,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木木地点头。
冷御风连忙差人将柳夫人的尸体抬走,见柳思齐瘫软在地,想来这一夜他受了不少的惊吓和劳累,于是安排他坐马车同自己一起回了住处。康广英道:“冷先生在何处下榻,现在时间已经太晚了,也不知道方不方便。”
冷御风道:“康大侠不用担心,鄙人在汉口有些产业,离码头五里有一处别院,一切尽有。康大侠要是不嫌弃,便在鄙处囫囵一夜吧。”
康广英微微一惊,也没有推辞,道:“那就有劳冷先生了。”
冷家的别院离码头大约半个时辰的脚程,冷御风让康广英与柳思齐同乘马车,自己和女儿则一起坐轿。入夜之后,雨越下越小,渐渐也便停了,一行人不一会便到了住处。柳思齐和康广英下了马车,只觉得眼前一亮,冷家别院的灯光照得门前沿街恍如白昼。
柳思齐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似乎在少年时代曾经存在过,柳家似乎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宅子,可是那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冷家别院格局极其开阔,从东南正门进去之后,过了影壁,便是正厅了。别院有数进几十个房间,还有十数个仆从随侍,冷御风家资巨富,一个小小的别院就有如此气象,不知道在洞庭湖的家中又是怎样的奢华。
冷家家丁打扫了一间屋子做灵堂,可是时间太晚,纸钱香烛等物也来不及准备,别院里也没有备着棺材,只好找了几块白布简单地搭了灵堂。待众人全部安顿下来时已经过了子时,冷御风差人安顿柳思齐和康广英休息。柳思齐心中悲痛,不肯就寝,只顾着要陪伴着母亲,康广英本就心中愧疚,见柳思齐伤心,心中也起了恻隐之心,遂陪着柳思齐一同守在了柳夫人的灵前。
冷御风安顿了女儿,心里甚是烦闷,躺在了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便起了身,去院子里走了几步,心中郁结却并没有得到纾解,又往别处信步而行,竟然神使鬼差地走到了柳夫人的灵堂前。
夜里刚下过雨,即便是春天,也让人觉得冷风瑟瑟。灵堂两面通透,时不时有穿堂风吹过,让人不住地发抖。柳思齐已经打熬不住,裹着棉被在灵堂里睡着了,而眼角却依旧挂着泪珠。康广英则坐在另一边凝神打坐。
冷御风走进来时声音很轻,康广英仍然警觉地睁开了眼睛,一见是冷御风,脸色显得放松了些。冷御风走到了康广英身旁,坐在了他身边的蒲团上。康广英连忙起身,给冷御风沏了一杯热茶。冷御风接过了热茶,点头致谢,道:“刚才一路颠簸,还没向康大侠道谢,康大侠对他们母子这般照顾,我感激不尽。你可是之前便认识封师妹?”
康广英摇头道:“康某与柳夫人也是在江州才认识的,只因见他们孤儿寡母,有跟我是同乡,所以才护送他们往岳阳去……只是冷先生为什么来的汉口?”
冷御风道:“十几天前,我收到师妹的信,说要到岳阳来避难,我担心她路上有失,所以便来汉口迎接,想来她无论如何都会在汉口停靠的,只是,只是没有想到……”
冷御风越说越激愤,稍稍顿了一下,问康广英道:“师妹所说的‘避难’,指的可是今夜看到的那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