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八月。
窗外热浪滚滚,几只知了在树上拼着命的对叫着,尖利的声线此起彼伏,吵得午睡的人烦闷不已。
小区底楼的一户人家,窗门紧闭。
主卧,刚洗了澡的齐湘穿戴得十分整齐,甚至还化了一个淡妆。她拉上厚厚的窗帘,将空调温度调到了最低。
房内的灰砖空地上,有一个现在很少见的铜盆,里面烧着红汪汪的炭火,那明明灭灭岩浆一般的暗火,跟八月那热得流油的天气,格格不入。
齐湘拿起铜盆旁的铁钳,拨弄了几下着铜盆里的炭火,让它们之间有些空隙,这样,一盆木炭,应该能够物尽其用的燃烧完吧。
随后,她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张纸,那是一张薄薄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而这张写着她儿子名字的通知书,却永远也没有用了。
就在不久前,儿子跟同学打篮球,不小心摔到了头,还没等送到医院,就在救护车上停止了心跳。
她是一个单亲妈妈,含辛茹苦的将儿子养大,养成了她心目中喜欢的样子,谁知道就在快要熬到头的时候,传来了这样的噩耗。
她昏厥了好几次,每次醒来,泪就止不住的哗哗的流,一度哭到失语,张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的父母也已经去世几年,唯一的亲人就只有姐姐。
出事后,姐姐就陪着她一同垂泪,一边心疼她这辈子悲苦的命运,一边帮着处理侄儿的后事。
因为自己家里还有事,姐姐临走前,对她千叮咛,万叮嘱,嘱咐她一定要想开点。等她家里的事情处理完,天气凉快点时,她们姐妹俩就一同出去旅游散散心。
为了不让姐姐担心,她强忍悲痛点了头。
可是,她哪里也不想去。
她一直都有抑郁症,因为相依为命的儿子,她的人生,还有要努力的方向。现在,儿子先她一步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觉得,活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家里的钥匙和遗书,已经快递给了姐姐,明天,她就能收到。
所以,自己也不用担心,死了之后无人知晓,尸体发臭腐烂。
就这样吧。
泪早已流干。
她默默看了一眼四周,环顾着这个住了十来年的旧屋子,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将通知书放到铜盆里,看着炭火卷起一簇火舌,将那张纸焚烧,她心里默念:儿子,这是你最喜欢的大学通知书,妈妈烧给你看啊!
纸张燃尽,灰飞烟灭。
她坐上床,把枕头边儿子的那本大相册拿起来,一页一页的翻着。
从才生出来的小婴儿,到蹒跚学步的小人儿,从天真可爱的孩童,到英俊清朗的少年。
这曾是她生命的寄托,她黯淡人生里的光亮。
可是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这一生,她活得很苦,很累,很失败。
40多年的人生,仿佛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过。
其实,她也曾有过童年的无忧、少女的梦幻、青春的期许。
可是,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
意识渐渐迷糊,全身开始无力。
终于,手里的那本相册从手里滑落,落在了牛皮凉席上。
这张牛皮凉席,还是懂事的儿子心疼她,打了两个寒暑假工,攒钱给她买的。
多懂事的孩子啊,希望他下辈子投生能找个好人家。
遗憾,这辈子,有多少遗憾啊。
如果,如果人生能够重来,回到被毁容之前,那有多好,多好啊……
001
齐湘一下从床上坐起,刚才那个梦境太真实了,让她冷汗都吓出来了。
天呐,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梦见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一辈子还过得那么悲惨,太不吉利了。
今天,可是她的生日呐。
今天,是农历三月初三,传说中的“上巳节”,又称“鬼节”,也是齐湘满16岁的日子。
但是家里人一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况且农历生日也不好记,所以家里没人想起这事。
齐湘自己是记着这事的,她头一天还为着即将长大一岁,悲春伤秋的惆怅了一阵子,在本子上写了一首啥风格也说不上的伤感小诗,纪念自己又逝去一岁的青春。
她在镇中学读高一,学校离镇上有四、五里的土公路,加之要上早晚自习,所以她平时住校,周末才回去。
比起大多数来自周围乡村的同学,家住镇上的齐湘的零用钱算是多的,一个星期能有10元。
本来打算生日之际,在食堂吃个小炒,再去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多买点零食,就算是为自己庆祝了。
可是她头天夜里受到了惊吓,觉着不回家吃一顿,很对不起自己那张好吃嘴。
于是,中午放学后,她骑着那辆28圈的凤凰自行车,上坡下坡,哼哧哼哧的往家里赶。
弯弯绕绕、上上下下的公路两侧,是秀秀气气、青葱翠绿的乡村风光。
连绵起伏的丘陵山脉,在四月春风的吹拂下,就像一副秀美的山水画。
不时有炊烟从山中的小村落袅袅升起,一派悠闲的田园风光。
可是齐湘心里并没有多少诗情画意,这样宁静的小村庄里,一样潜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罪恶,以及那像幽灵一样的流氓恶棍,让她心里非常的不舒服。
她想起昨天夜里,那个可怕的黑影。
齐湘她们女生宿舍是一座三层的砖混小楼,位于学校进门右侧的小坡上。晚上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