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一抹红晕已经渐浓。
一宿未睡的人,倚靠在窗边。
林筠儿当然知道这整整一夜,顾承风去了什么地方。
她倚靠着窗,听了一整夜的雨。
酆都城里也下了一整夜的雨,只不过,是干净的雨。
一宿未睡的人,等着一宿未归的人,这个时辰还没回来,一定是出了什么在她意料之外的事。
不仅是顾承风,整个客栈里的人,都没回来。
或者说,这个小城里出去的人,也都没回来。
这里,变成了一座空城。
直到,她听见楼下有了小二招呼客人的声音,才赶忙推开门,走了下去。
整个客栈,空空荡荡,那里只坐着一个人,一个红衣如血的少年,美得像一幅绝妙的画卷,他在悠闲地品着小酒,晒着太阳。
谢语霖看到楼上的人走下来,抬头浅笑,“早。”
“早。”林筠儿也很礼貌地回了一句,走过来,坐在他的桌子对面。
他们两个人,彼此都深知对方的心思缜密,所以自然有些惺惺相惜。
有些人,既可称得上做对手,亦可配得上做朋友。
即使他们并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但值得一交。
林筠儿自己斟了一杯清茶,端起杯子晃了晃,低头抬眼间,瞟了一眼谢语霖。
只是一眼,就将他看了个究竟。
他的头发与衣服皆是通透干爽,丝毫不像是淋过雨的样子,莫非他昨夜并没有出过门?
眼神清澈,目光炯炯,皮肤细腻而光泽,也更不像是一宿没睡的样子。
一颦一笑间,俱是温和之色,半分不染杀气。
好像他现在出现在这里,真的就只是为了来喝早茶的。
可是她知道,他是来找她的。
她在打量谢语霖的时候,谢语霖也同样在打量着她。
“林姐姐面容憔悴,毫无半分血色,且眼角处隐隐有黑斑浮现,莫非……”谢语霖看着她时,却将心中的话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无妨,不过是一夜未眠罢了。”林筠儿打断了他的话,细观四周并没有什么动静,又盯着谢语霖,“你一个人?”
谢语霖默默地点了下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露出了属于一个十五岁少年应有的天真烂漫的笑容,“别担心,我对你可没有恶意。”
他话还没说完,就站起身来朝着林筠儿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手掩在袖中,长袖轻拂过她的脸颊,等袖子飘落下来的时候,依然清晰可见他温柔的笑意。
林筠儿面对这个少年轻薄的举动有些生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看到谢语霖将方才伸过来的手张开,手心中还堆叠着两根寒月梅花针。
她顿时明白了,谢语霖的举动,是在救她。
可是,她居然都没有察觉到有暗器飞来,怎么会变得反应这么迟钝?
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
屋子里,一时间变得安静异常,如此,便可以察觉到暗处人的方位。
嗖嗖嗖……
百余片流光飞刃隔着后厨的门帘齐发了过来,势如雨下,避之不及。
林筠儿刚想拔出身侧之剑,却不曾想全身都使不上力气,昏昏沉沉只能撑着桌子勉强站着。
一两根寒月梅花针,谢语霖尚且能徒手接之,可是这百刃齐发,她自是不信还有人能接得住,仙人也不可能。
她的额上已经沁出了汗珠,似乎已经做好了这么不明不白就死的打算,可是她再抬头看时,就见谢语霖长袖一扬,上百片流光飞刃又朝着原来发出的方向反击回去。
这般功夫,如她这样饱览天下武学之人却从来不曾听说,更别说亲眼见过。
“林姐姐,你躲在我身后就好。”谢语霖瞥了一眼身后那个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女人,就知道他刚才的猜想是对的,她中毒了。
“哈哈哈哈哈。”帘子后面传来了一声长笑,人未至,笑已先到,这便是那四无书生笑三分,“谢公子如此舍身相救,莫非你们是旧识?”
“不是。”
“哦?那是新欢?”
“我与她非敌非友,亦敌亦友。”谢语霖话音未落,将手中刚刚截下的两根寒月梅花针朝着声音来源处一齐射了出去。
“谢公子真会开玩笑。”笑三分说着,已经从门帘后走了出来,身上也没有一丝伤痕,“我的暗器长了眼,可是万万不会伤到我自己的。”
谢语霖脸上也云淡风轻地挂着笑,“我也没想杀你,我可是从来都不杀人的。”
“哦?那便多谢了。”
“解药呢?”
笑三分用手捋着鬓前的一绺头发,轻哼一声,“原来谢公子竟是怜香惜玉之人啊。只可惜,想杀她的,并不是我。”
谢语霖微蹙了一下眉心,再回头看时,徐家兄弟和之前客栈里的人都已经站在了他们的身后,呈包围之势。
“谢公子不仁义啊。”徐大智先走上前来叹道,仿佛是他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昨夜我们还达成了同盟之谊,还是你告诉在下要从这新来的顾承风夫妇入手,怎么今日,你反倒帮起她来了?”
谢语霖只是反问了一句,“难道你们与四无书生,本来就是一起的?”
“不是。”徐大智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昨日才认识的笑三分,今日就已经变成了朋友,他尚且可以,谢语霖为什么不能呢?
有些人,本就是跟什么样的人都能够成为朋友的。
在这些人眼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